目前分類:優質散文 (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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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英特網的時代裡,信息的獲得是很容易的,真是所謂在「指顧之間」。只要手邊有部電腦,稍一搜索,總能找到一些想要的材料。「讀書」這個概念,漸漸有被「上網」取代的趨勢。對許多在電腦時代成長的人而言,「讀書」幾乎是落伍而又過時的。學生報告的註腳,不再是書名和頁碼,而是網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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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伯忍痛發誓不再為王建民加油。做出如此殘酷的決定和王建民一度拒絕台灣媒體採訪無關;反而,冷伯頗能體會王建民對台灣媒體的芥蒂。贏了球高不高興?輸了球高不高興?接下來一場你會怎麼投?面對滿腦漿糊的提問,木訥的王建民只能回敬以漿糊:「好好投,一球一球的投。」冷伯若有幸擔任建仔的發言人,他會如此代答:「好好投,一次投兩球,讓對方打不到。」

第 1 個理由:沒那麼熱中 
發誓之前,冷伯內心歷經一番煎熬。

他整理出第一個理由:對棒球沒那麼熱中,常把王建民和趙建銘搞混,有一回坐計程車講錯名字──「趙建銘真了不起!」──差點被司機趕下車。冷伯對得分不易的球賽都興致索然,要是棒球的比數能像籃球一樣,103比97,棒球可就精彩多了。不過,若要如此,球賽規則勢必得改:投球的目的是要讓打者擊中,守備的任務是漏接,沒有三振的顧慮,打到上壘得分為止。

冷伯之所以留心美國職棒的動向,全是因為王建民,順勢趕搭全島啦啦隊的航艦,和他那個以「瘋狂建迷」自居的好友王力念相差十萬八千里。早在王建民出現之前,王力念就對棒球有死忠的狂熱,不論國內,或是日本、美國的賽事,他都能暸若指掌,對球員的名字如數家珍。王力念譏諷冷伯為「好天氣粉絲」不是沒有道理的,冷伯的確是投機型的fair-weather fan,建仔贏球譽他為神,建仔輸球便穢言穢語。要不是王建民,冷伯才懶得看棒球,早就忘了什麼是外角內球或內角外球,更不懂什麼是伸卡球。

王建民在大聯盟初露臉時,冷伯還能在朋友前隱藏他的無知和有點可恥的投機,直到有一天,不幸的一天,在王力念家看建仔投球時,冷伯不經意地問道:「伸卡球是不是矛盾修辭?」只見王力念慢慢轉頭,狠狠瞪他,以冷到足以結凍的口吻下逐客令:「我以認識你為恥。請走,你的存在有辱我的建仔,你的屁股有辱我的沙發。今天要是洋基輸球,這筆帳我會算在你頭上!」很不幸,那天洋基果然輸球,冷伯到現在還不敢跟王力念聯絡。

看球的「有機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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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年前,我來到安那堡密西根大學上研究所,密大因此是我的第一個美國。我喜歡這個美國,五年後捨不得離去,日後並常在心裡徘徊追憶。

這裡的學生大多頭臉乾淨,但穿著隨意。女孩子爽朗英氣,不像台北女生那樣嬌氣花俏。有人牛仔褲破了大洞露出膝蓋,運動衫邋邋遢遢掛在身上。緊臨校園的電影院週五午夜放X級電影,而沒人注意的角落裡有種貌似頹廢其實狂放的人物在行走,某人可能擁有數本《毛語錄》並熟讀記誦,為中國大陸上如火如荼的社會運動而神往。有人長髮亂鬍甚至赤腳,承續六十年代以來那若有若無的嬉痞遺風。無形中,理想主義自由主義激進主義的孢子花粉似乎在空中飄蕩。你分明感到儘管大家來這裡「接受」教育,但暗中另有一種自我教育在進行。上課時有人抬腳架在前方桌上,有人不停嚼口香糖,坐著就開口發問了──這絕不是我在台灣的學校經驗,自以為是的台大學生從沒人那樣囂張的。

初到安那堡的第三天,朋友J帶我去參觀心理系。還沒開學,大樓裡空空的,只見長廊地板潔淨打蠟的亮光。

遇見一位年輕教授,J像朋友般親切招呼:「嗨,斯考特!」問他暑假過得可好,並恭賀他新婚。這時一人從長廊盡頭踢踏響亮走來,我先看見她露肩花洋裝下筆直瀟灑曲線分明的身形,然後才看到她渾圓短髮的頭顱美麗高貴的黑色面孔,耳下不停搖蕩的大耳圈。她微笑喊那教授:「嗨,斯考特!」停下來和他說了一會話,又筆直踢踏響亮走了。

J告訴我她是博士班學生,我是第一次見到那樣氣質高貴如王族的美麗黑人。後來我在教育心理系上交了一位黑人朋友,她也有點那尊貴的氣質。幾年後到芝加哥去看波拉,從車裡看見路邊人群裡有一對高挑筆直、頭顱滾圓、矯健如豹、容貌高貴有如帝王的男女黑人雍容走過,我不禁看得呆了。再以後,每當我在電影裡看見氣質高貴如帝王的黑人演員便覺似曾相識──我見過。

第二年我修了一門斯考特的課,但從沒敢那樣直呼其名。

他溫和,讓人清楚感受到他教學的熱情,現在我還留了一本他選用的教科書《社會中的心靈》。可惜我不夠用心,太愛胡思亂想,不是做學者的料。與其說我來受教育,不如說來呼吸異國文化空氣。確實也得到了一點東西,但大多和課堂上的東西無關。

我到時已經是八十年代,六十和七十年代遠了,柏克萊學生運動煙消雲散,芝加哥七君子成了傳說,越戰的記憶結成了鐵甲似的痂,大麻的氣味仍在角落飄香,而台灣學生的保釣運動和回歸祖國進了回憶錄、小說和圖書館,美國正漸漸走向保守。但除了夢醒的惆悵,還留下了一些叛逆的餘音迴響,和平、博愛、享樂、互助、環保、回歸自然的一絲浪漫還在,淡淡的,像若有若無的香氣。這並不起眼的校園不是個金錢和權力堆起來的地方,這裡不是滿口賺錢的美國,也不是蛛網塵封的象牙塔,而是青春、鉛筆、筆記本、橡皮屑、通宵不睡和眼中一點靈光搭起來的克難閣樓──那個玻璃大樓黃金街道的地方還在畢業盡頭等著,而那條黃磚道無限漫長。

無疑,每人各在自己的黃磚道上追求一個有形或無形的夢,但沒人談賺錢,談野心,甚至談畢業。生活簡單規律,維繫在上下課、週五狂歡和週末自由的軌道上。

我和室友總不期然在廚房碰頭,通常在晚餐時間,或更晚,九點、十點以後,當大家書念累了便踱到廚房,泡茶,找零食,圍坐在長方桌旁聊天,一片又一片吃必然破壞身材的甜餅。天南地北閑談,有時就新學到的理論辯論起來。「革命好!只有革命才能帶來改變!」紅髮綠眼滿臉雀斑滿口馬克思的艾凌說。我反對:「可是革命造成破壞,卻未必帶來建設。」想的是共產主義、文化大革命,以及我的父母和他們那一代失國失鄉的人。深處有個聲音這樣譏刺:只有沒有或不必付出個人代價的人才會這樣大聲疾呼革命。許多年後我也才了解到:總是那些不必親赴戰場的人才會大聲疾呼發動戰爭。

艾凌有時帶了厚實的全麥麵包或葡萄乾麵包回來和大家分享,原來是她一個愛種菜、烤麵包的男性朋友做的。竟有這等人?我不禁從腰繫圍裙滿臉大鬍子的大男生想到遁世的讀書人,看到了「溫柔敦厚,謙謙君子」的形象。艾凌的女性主義最強,戀愛事件也最多最曲折。我沒見過那樣自相矛盾自我折磨的人,她的世界似乎總在崩潰邊緣,像風暴來前泛著奇異的光。

有時我見到她在我們面前碎成片片,第二天又勇氣百倍可以去發動革命。

我們是個鬆散的小家庭,而我是裡面那個有趣的外國人,煮聞起來像尿布的菜(艾凌語),總泡了一個紅陶小壺茶,來訪的中國朋友用好似吵架的高聲快速說話,不會開車,經常發問,不愛上床也不愛起床,面對面說話時老跳上跳下。我們彼此照顧,在廚房裡談笑辯論。有時在房間裡談知心話,給彼此打氣療傷。她們尤其照顧我,像盡職的主人。波拉教我怎樣開支票平衡賬簿,開車帶我去超級市場買菜,甚至帶我回佛羅里達去和她家人過節。泰瑞教我開過一次車。我到過幾乎每一位室友的家裡,窺見了不同中產家庭的風光。

一次我們搭艾凌便車到華府去,順便去拜訪她母親。艾凌父母早已離婚,父親在亞利桑納州做修車工,她的車子便是他以兩輛車拼成的。母親住在亞利桑吉亞鎮上一棟廉價小公寓裡,在法院做祕書,人瘦長,滿頭灰髮,不斷抽菸,態度十分親切。

艾凌說她母親十分神經質,恐懼核戰,家裡囤積了大量罐頭和乾糧。難怪艾凌性格比較脆弱、不安。

幾年後大家先後畢業,離開了安那堡。

起初還稍有聯繫,我和波拉甚至見過兩次面,終究斷絕了音訊。艾凌從無消息,我偶爾想到她,不知她是否冷靜了下來。或許,現在我可能比她更激憤──我們多少總是要隨年歲改變的。連永恆都不免在時間之流中斲傷,更何況人!

>>>>2006/10/10自由時報 自由副刊 (圖◎吳孟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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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的人寫不出好小說,聰明的人只會看到自己,傻的人才會看到別人,看不到別人的人,沒辦法寫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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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我必須搶先拋出個故事,在您毒殺我之前。

與其說是故事,倒不如說是一些風流雲散的斷簡殘編,關於毒殺者您,遺落關鍵字、顛倒了時間順序且不知伊於胡底的斷簡殘編。

第一個片段是母親轉述的,十多年前,您向農會貸款了一筆即便收割一百期水稻也償不清的數目,在飄浪的水稻田中央蓋了一棟三樓透天厝。父親,您一手建立的家是一座島,四周拍岸的浪是稻,是甘蔗,是高粱,是四季遞嬗的作物顏色。

後來為了償還巨額的本金利息,父親您在農會推廣人員的鼓吹下,幾經考慮又狠下心貸了另一筆相當於十期玉米收成的價格,買了一輛農會補助的自動播種機,他們說這種機具可以完全取代人工,不論是種玉米、高粱、紅豆……都相當便利,尤其是紅豆,一天掙個千把塊沒問題。直到您付完款取得機具,才知道這一台只有摩托車大小的播種機,事實上並沒有行駛的功能,於是您只得再輾轉從朋友那兒買來一台轉了好幾手只需兩萬塊的小發財車。

問題解決了嗎?還沒,因為同樣沒人告訴您,鄰近鄉鎮根本就沒有紅豆田,想靠紅豆掙錢還得千里迢迢跑到嘉義、雲林去。

就這樣,父親您駛著蹩腳的發財車,載著嶄新的播種機,以時速二十多公里的速度,轟隆隆一路從台南鄉下沿著省道,走走停停下車上車,借問一下嘿新營嘉義民雄斗南斗六雲林要叨位去?汝行嘸對啊喔!雲林應該堵那邊去,這邊再落去就是彰化員林啊。

像大衛林區的電影《史崔特先生》,一名鄉間的老先生,駕著除草用的曳引機,速度和您的發財車比起來,不更快也不更慢,千里迢迢趕赴另一州,為的是想見罹患絕症的哥哥最後一面。

這部電影裡,最動人的元素不是親情,而是速度。一種幾近暫停的速度讓觀眾們揪心,史崔特先生真的抵達得了終點嗎?

再後來呢?您問。

關於史崔特先生嗎?

不是,是我,您記憶中的我。

父親,一開始我便說過,關於您的所有故事都是些不知伊於胡底的斷簡殘編。讓我再告訴您下個故事吧!在您毒殺我之前。

第二個片段,同樣是母親轉述的。

一連好些年,每年同一時節,您便駕著越發蹩腳的發財車,載著不再嶄新的播種機,到嘉義、雲林幫不熟識的農家種紅豆,並在當地一住便是半個多月,直到那架曾經銀光閃亮的播種機壞掉那年才停止這段流浪般的旅程。

母親說您第一次自雲林返家,且就在幾乎快要抵達家門口的時候,或者過於激動您一手掙來的家就在眼前了,或者過於興奮您懷裡一次揣著萬把塊鈔票,一個不小心您駛的發財車竟然撞倒了人家新砌好的牆,好心腸的鄰居並沒有為難您,你們只是一時無言,愣愣地對峙憨笑。

就這樣,還沒來得及進家門,您便又駛著發財車往反方向,到幾里外的磚窯廠載了一車紅澄澄的磚塊和兩包水泥,一個人蹲在離家只有幾百公尺的田邊小路,把撞得七零八落的牆給一塊一塊地砌回去。

那時,母親說她正好一個人騎著摩托車從鄰人的牆外經過,當她瞥見塌落的牆時,還特別停下車回過頭好奇地瞅望了那麼一眼,但她沒看見牆後的您。

緊接著,母親岔開話題說,那些年每次您到嘉義雲林掙錢的半個月,她心底其實恐懼極了,每天一個人待在空蕩蕩什麼都沒有的大房子裡,即使打開門屋外也是一望無際,海一般的綠油稻田,只要風兒輕輕一吹,整棟房子就像嚎哭那樣呼號呼號地叫個不停。她真怕……她真怕……有什麼海盜突然闖了進來。

現在回想起來,母親真正畏懼的不是外來者,而是空間。一種沙漠才是最大的迷宮那樣令人絕望得想哭的無助感。

然後呢?

您說母親嗎?

不是,是我,您記憶中的我。

父親,我一開始便說過,關於您的所有故事都是些遺落關鍵字的斷簡殘編。讓我再告訴您下個故事吧!在您毒殺我之前。

第三個片段,是我自己看到的,您是個沉默的矮子。

父親,只要您肯往前踏一大步,回頭一看便會明白我所說的,您是個沉默的矮子:您現在正仰著臉將毒物遞到我面前,用最巨大的沉默逼我吃下。

父親,我沉默的矮子父親,再等一會兒,故事還沒說完呢。現在,讓我們把故事的順序顛倒過來,重新再敘說一遍。

是個矮子的您駕著發財車以時速二十多公里的速度,鏗鏗鏮鏮一路從台南鄉下沿著省道走走停停;是個啞子的您,根本不可能有如下咿咿啞啞的對話:借問一下嘿新營嘉義民雄斗南斗六雲林要堵對去?汝行嘸對啊喔!雲林應該堵那邊去……至今我仍不清楚,一路上您是如何克服言說的障礙。

是個矮子的您一個人蹲在離家只有幾百公尺的田邊小路,把撞得七零八落的牆給一塊一塊地補回去。而母親正好一個人騎著摩托車從鄰人的牆外經過,當她瞥見塌落的牆時,還特別停下車回過頭好奇地瞅望了那麼一眼,但她沒瞧見牆後身形矮小的您;是個啞子的您,在母親跨上摩托車準備離去時,您才發現她的身影,並且急忙地站起身朝她咿啞地喊喚一聲,然而母親除了轟隆的摩托車引擎聲外,什麼也沒聽見。沉默的父親,您的話誰也聽不見。

這不是同一個故事嗎?父親您說。

父親,您不覺得同一個故事,因為加進了您是個沉默的矮子之後,開始變得不一樣了嗎?

是有那麼一點,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吃吧!特地為你準備的。

父親,別急著把毒物推到我面前,待我把這最後一個故事說完。

第四個片段,仍是母親轉述的。

有一年暑天,您背著一桶農藥到田裡殺蟲,午後回來時只覺得頭暈目眩,天地四方都在旋轉,您直覺自己中毒了,但心底明白:不礙事,只要躺一下就好了。

母親說,後來她從農地回來的時候,打開門嚇了一大跳,父親您口吐白沫,癱倒在茶壺前,似乎想喝一口茶的樣子。

是的,您中毒了,像我待會兒便會發生那樣,中毒了。

後來呢?父親您問。

我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呢?那還有其他的故事嗎?

沒有了。

那就別再說了,把這個給吃了。

這是什麼?

這是我,您故事中的「沉默的矮子」。

父親,您把自己的身形血緣捏塑成一個小人,趁黑趁夜,趁我無力抗辯時,掐著我的喉頭,逼我吞下。

後來呢?

後來啊,我也成了一個沉默的矮子。

父親,我沉默的矮子父親,現在,讓我們把故事的主角調換過來,重新再敘說一遍。

是個矮子的我攀上發財車,以時速二十多公里的速度,低著頭黯著臉,一路從我們共同生活過的家門口出發,朝陌生的旅途而去;是個啞子的我,始終克服不了言說的障礙,許多年過去了,我始終問不到回家的路。

一直到現在,我依舊立在無邊無際綠晃晃的水稻田中央,而您以一種極緩極緩的速度,像那台時速只有二十多公里的發財車那樣的速度,慢慢地繞著我旋轉,我的視線追著您,不停不停地跟著您繞啊轉地,我感到有一點暈眩。

父親,我沉默的矮子父親,我發自內心地厭惡您,我中了您下的毒,我的人生被您的速度和空間永遠困住了。四周無邊無際,我立在您的沉默之海中央,拍岸的浪是您的稻,是您的甘蔗,是您的高粱,是從您的高度望出去的四季遞嬗。

名家推薦
作者用一個特殊的方式,假想式的布局來寫父親。從片段拼出父親的形象,讓我們看到務農維主的父親,即使在鄉下也挫折重重。──簡媜

這次晉入決審的作品有四篇寫父親,父親已是社會中的弱勢了,他們的生命是被剝削的生命。本文所寫的機器、農藥等,都和剝削有關;結尾滿悲傷的。 ──張曉風

>>>>2006/09/20 聯合報 聯合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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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次受邀評審大學或高中的文學獎,都有不同的收穫,也從投稿作品的題材與風格裡,看出新世代文藝青年關注當代作家的趨勢。 

有別於網路文學裡大量充斥的腦殘式校園愛情,「為賦新辭強說愁」是校園文學獎作品的最大特色,可能是年輕作者最擅長的展演。若非參與評審,我絕對想像不到現代青年的煩惱如此沈重。回想起十年前自己還是高中時認識的那些文藝青年,他們的作文簿裡也是「感時花濺淚」的高感度憂鬱,想必這種歷久不衰的愁緒,是世世代代文藝青年的傳承的火炬。

那麼,如何燃煮愁緒呢?大家有志一同的,都以「成長」當作大宗題材,在筆調上,文學一哥駱以軍是競相模仿的對象,其次是朱少麟,偶而出現幾篇用大陸腔調說話的文章(文藝青年們,我們這裡沒有人這樣說話!)。若在作品堆中看見模仿我的語言句型或出自我小說台詞的變形,我就會犒賞自己一天的好心情。

此外,魔法師、騎士、半獸人、妖精、吸血鬼構築的奇幻世界是校園文學獎第二大宗。線上遊戲的「元素」取代了真正「奇幻的想像」,魔獸世界跟天堂兩款遊戲都劇烈影響創作的樣貌。可以看得出大家對於設定職業與種族非常有興趣,也迫不及待在文章中穿插大量的註釋,告訴讀者某個發生在異世界裡的歷史事件是怎麼回事,讓角色唸出長達百字呢呢喃喃的咒語更是一種寫作時尚。文學來自生活中的所見所為,每個世代都有不同的養分,六年級世代如我被大量漫畫與電影所飼養,七年級八年級的文學則多了線上遊戲餵食,採用線上遊戲的元素進行寫作一點都不奇怪,但如果作品只是一昧地複製遊戲裡的故事動線,很難產生新意。

相形之下,武俠小說就相當罕見了。魔法勝過內力,騎士帥過俠客,我多少感到黯然銷魂。偶而驚鴻一瞥,我都會精神抖擻。

雙胞胎的題材也屢見不鮮,最常看見其中之一宰了另外一個取而代之、多年以後真相大白。或是雙胞胎從小失散,帶著各自的命運相逢,這命運通常是象徵光明與黑暗。應該看得出來我在諷刺吧?最浮濫的作品要開創新意也最困難,所以未來還是想看見雙胞胎題材的大破大立。

妙的是,傳統名校的校園文學獎作品最是四平八穩,筆調細膩很有技巧,擅長提煉題材,但在創意的表現上反而不如一般學校文學獎裡天馬行空的大膽,也就是說,前者好程度,後者卻更好看。我猜,大概是彼此對評審的喜好壓寶不一吧?

文學獎有時評審只我一人,那很好辦。若達三人時大家得親自到場討論並頒獎,慣例是所有評審所見略同,畢竟作品好就是好、糟就是糟,到場只是決定名次的差距。有一次而第三位評審給的分數幾乎與我跟另一位評審大相逕庭,他認為的好作品我幾乎都看到恍神,我忍不住問他標準在哪。他認真說道:「我比較喜歡意義不明、容易看不懂的文章,因為比較有思考性。」我大駭,又問:「那你最後有看懂嗎?」他答:「並沒有。」我只能在心中吶喊:「天啊!那就很可能是寫不好啊!」

我很喜歡當面告訴所有參賽者我的感想與建議,甚至把我劃滿紅線與標示好句子的稿件交給他們紀念。但也有驚嚇時刻。某次評審中部某文學獎後,一位作品得到低分的作者立刻跑到我前面,咄咄逼人要我給個「她能滿意」的答案,我詳細舉列我的看法,但她隨即一一反駁,好像是我無法理解她的文章精髓,搞得我汗流浹背。其實文學獎是互相比較產生分數高低的,最好的、又不傷人的回答似乎是:「分數會低不是妳寫得不好,而是別人寫得比妳好。」

>>>>2006/9/10 中國時報 人間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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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首詩被剪貼在我早年新詩教學的講義裡,詩題叫〈優伶〉,作者註名是鄭愁予。但始終未見收錄於鄭愁予的任何詩集或詩選中,包括堪稱定稿的《鄭愁予詩集I》(收到1968年)、《鄭愁予詩集II》(1969~1986),以及1993年出版的單行本《寂寞的人坐著看花》等,均無該詩的蹤影。由於詩作本身是鉛字打的,顯然是報章雜誌剪下影印的,作者的名字卻是我用手寫補上去的,時日一久,不免心生猶疑,自己都開始踟躕該詩是否鄭氏本人所作。近年雖與鄭前輩有數面之緣,但皆在餐會或參訪途中,當時並未想起此詩。

今年四月,得一機緣,前往兩廣邊界的信誼市參與有關鄭氏詩作的研討會,方有較長時間與之略有互動。由於路途遙遠,來回皆夜睡於改裝成臥鋪的遊覽車上,窄擠而難翻轉,顛簸近十小時,鄭氏夫婦及←弦均高齡七十餘,皆未叫苦,讓港台隨行的中生代詩友、學者也只能將就假寐,一副「甘之如飴」狀。由於來回行程緊湊、馬不停蹄,一直要到臨別晚宴前夕,酒酣耳熱,鄭氏仍正一路忙著賦舊詩,與寫古典詩的香港文友相與唱和,眼看再不把詩拿出來相詢,可能又要失之交臂。我將那張舊得有點發黃的講義攤在他面前請教他,他先是一驚,然後相當興奮地說:「有兩首詩發表後,始終找不到,這是其中一首。」

至於年代,他說記不清了,應是在文革(1966年5月至1976年10月)末期第一次天安門事件(1976年4月5日,屠殺約二萬人)之後。當晚我即將另一份影印稿給了他,隨即被大陸詩友要了去。詩壇皆知鄭氏行事殊異,不輕易答應讓人收錄任何詩作於大小詩選中,該夜他一高興,即一口氣就讓聯文收了他許多詩到幾本選集中,我也趁此良機,請鄭氏允許將〈優伶〉收到一本新編的讀本內。

此〈優伶〉一詩雖是鄭氏多年前舊作,今日重讀,依舊是語語凝練、字字珠璣,反諷與幽默兼具,可深切體會到詩人對「在上位者」把「人民」經常掛在嘴上,心裡卻完全沒有「人民」的那種「痛心疾首」的感受。由於「失傳」近三十載,有必要「重新出土」一下, 現抄錄於下:

〈優伶〉 ◎鄭愁予

———在一個有偉大人民的國度中,

他曾經耕種……

而人民卻在陽光中取走了溫暖。


他想吃 人民從鹽中奪取了鹹

他想睡 人民從夜中奪走了黑暗

他想死 人民從血中奪走了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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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附近有阿多咖啡店,我經常去光顧,因為店名雖然叫阿多,客人卻遠比星巴克少。咖啡店一定要人少咖啡才煮得好,而且貝果不容易被別人捷足先登搶走。

貝果從前譯作去水麵包圈,現在好像都改譯為貝果,我以為今譯較佳。去水麵包圈聽起來就很難吃,不如貝果既有貝又有果(雖然其實兩者都沒有)。星巴克沒有貝果,這是阿多咖啡店另外一大好處。由於客人少,這家咖啡店每天只預備個位數的貝果,帶甜味的大約四五枚、帶鹹味的只有兩三枚。女生大都偏愛甜貝果,但是我總覺得鹹貝果才是真正猶太貝果。鹹貝果有許多種,阿多只預備黑芝麻貝果和亂世貝果各一枚,因為顧客往往也只有兩位,一位是我,另外是位熟女。

我比較喜歡黑芝麻貝果,上面厚厚一層黑芝麻,如果兩面烤得焦黃塗上牛油,真是比燒餅還好吃。亂世貝果上面則亂七八糟黑芝麻、白芝麻、大蒜等等什麼都有,也沒什麼不好,就是口味比較鹹。亂世貝果的英文名字是Everything Bagel,我稱之為亂世貝果,因為亂世就是這樣五花八門無奇不有。亂世貝果必須塗上厚厚一層奶油乳酪遮過鹹味才好吃,這就是節食的人不可置身亂世的道理,但是人往往身不由己。

熟女和一般女生不同,她不愛甜貝果,也喜歡黑芝麻貝果。每天我倆比賽誰先到阿多,有德者居之。熟女其實是個小老太婆,但第一搞不好她比我還年輕,第二稱為熟女比較富有想像空間。我說熟女,您馬上就會有浪漫聯想,說不定還羨慕我可能有豔遇。我說小老太婆,您連眼皮抬都不抬,人就是這麼現實。所以日本人創造出熟女這名詞是有道理的。從前的報紙,女子被謀殺一定稱為豔屍。其實屍體何豔之有?刺激人們SM的幻想罷了。

今天熟女的桌上一杯黑咖啡一盤黑芝麻貝果,看到我進門就對我嘻嘻笑,我知道又輪到我吃亂世了。坐在阿多咖啡店裡,冥想人生的悲歡離合。這家阿多喜歡播放義大利歌劇。年少無知時自以為有深度,喜歡聽交響樂,現在反而喜歡歌劇,因為終於明白人生的悲歡離合就如歌劇情節般亂七八糟,人聲也比器樂好聽。以前總以為我們的上一代什麼都經歷過,現在覺得我們這一代更加幸運。能夠享受到兩大改變溫度的偉大發明(冷氣機和微波爐)不說,歷史正以加速度進行,在現今世界上找得到過去歷史的每個片段,這也就是我說的全史的概念。

全史不只是指時間而言,也指空間上的展開。例如阿某之亂起自宮中,這是過去中國歷史常有的情節。又如某嫂周圍的三姑六婆可能是貪弊的溫床,貪弊案在某種程度反映農業社會和工業社會的對立。歷史上的南北戰爭都是工業北方對農業南方,三姑六婆和南北戰爭其實極有關係。又如有人認為某某某的能力似乎較差,但是正好可成為第一代開國之君之後的守成之君。歷史上所謂文景之治、平章之治都是這樣的治世。另外一個講法是老子說不敢為天下先,某某某最好的辦法也是不敢為天下先。這麼說來,今日台灣的亂世正是中國歷史的微型再現了。

我常常思考為什麼有的時代人才輩出,有的時代則沒有人物只有怪物?我的答案是不同的時代實現了不同的競爭理論。至少有兩個競爭理論。操縱學大師韋納的競爭理論:一池青蛙,一蛙鳴則眾蛙鳴。武俠小說的競爭理論:一籃子毒蠍,只能鬥出一隻最厲害的毒蠍。一池青蛙同步培育但是彼此不衝突,遇到類似的挑戰就有類似的反應,這是人才輩出的時代。一籃子毒蠍彼此衝突自相殘殺,所以只有一隻最厲害的毒蠍出線,例如阿某就是一籃子毒蠍鬥出的最厲害的毒蠍。這是兩個競爭理論不同之處。台灣的政治環境,使所謂的民主政治變成一籃子毒蠍鬥爭的環境。這政治環境不改變,將來還是一蠍獨大,不會眾蛙齊鳴。如何創造同步培育但是彼此不衝突的環境?地方太小是問題:池子太小青蛙只能相殘。菁英政治也是問題:菁英就是可能成為有權有勢者接班人的候補,所以自以為是菁英的知識分子和準知識分子不可能造反,嘴裡說說做做樣子而已。兩岸三地倒有可能實現韋納的競爭理論,可惜台灣人目前聽不進去,再回頭已百年身。

不知不覺一枚亂世貝果已經吃完,這就是我的早餐加午餐。我向熟女揮揮手,不帶走一片乳酪:再會,明天再看鹿死誰手,黑芝麻貝果究竟被誰吃到,亂世貝果究竟落誰家?

>>>>2006/9/6 聯合報 聯合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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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家董小蕙(1962--)在今年9月個展前夕(8月15日深夜)遭竊賊侵入畫室,將其數年來以老院景觀為創作主題的水彩畫心血60餘件一竊而空,這是畫家最痛苦的夢魘。根據入侵的各種跡象,偷竊者未曾翻檢各處,直接找到水彩畫位置並挑選其中精品整批拿走,且對其他物事不顧;這顯示出竊者不但是繪畫內行且曾經來過畫室,同時也必然看過這些畫作。由於畫家為人低調,出入畫室且看過這批畫作的人十分有限,因此讓畫家備感傷害。畫家痛心無奈之餘,提筆寫下了這封令人動容的信。所有被偷的畫都只剩圖檔,包括文中的這兩幅。(編者)

台北又下起雨來,院子裡滴滴答答,成串的水珠從空中、從葉片上滑落下來,庭前的雨篷奏起了樂章,配合著雨的節奏,我在窗前剛剛畫好一張水彩,是一張灰色調子的院落景致。濕濡的水分還在自動渲漫著,急急簽上日期,我想記錄這一刻的所有存在,我也想告訴這位小偷先生,你偷走的那批畫作雖令我痛心不已,卻也令我盡量在傷痛中激勵自己有更強的創作意志,希望能畫出更多更好的作品。

說起來,這些水彩作品是我多年辛苦的結晶,我喜歡水彩,它是那樣感性那樣自由,我珍惜對於水彩創作當下的那份最直接最真誠的感受,我不會輕易勉強自己一定要有什麼風格或時下所謂的專業技法,多年來我只是畫我自己的感動,所以從來也沒有正式發表過。如果你想從水彩畫家的名單中去尋找,一定找不到我的名字。最近幾年,我為了記錄這座即將消失的老院子,我用即興快速的水彩為媒材,發了狂一樣天天工作,從2004年歲末至今(2006年夏天),不斷地在陋室裡揮灑著汗水。我的內心既急切又平靜,急切地想要捕捉住眼前的景色,而又平靜地享受繪畫與觀看的過程。小偷先生,如果你喜歡我的作品,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給我讚美?你知道你取走的那一疊作品,是我在這兩年工作中最喜歡的部分?我想你知道,因為成疊作品中我自認為尚可觀的畫作,都在半夜被你挑走了,為什麼當面你不給我鼓勵,卻要用這樣「特殊」的方式傳達你的欣賞呢?

因為你是破門而入,我知道你不會開鎖,所以你不是專業小偷;也因為你挑走了我最喜歡的作品,所以我知道你一定是一位頗有專業能力的同行。我要問,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世代?是小偷都有了品味?還是表面上有品味的人其實也可能是個不折不扣的偷兒呢?不免對人性的複雜產生一連串的問號。喜歡藝術的人,起碼應該是個正派的人,而更應該是個心地善良的人。我的水彩值不了什麼價錢,所以我想不通你偷走我的作品有什麼用處?或許你只是想要借看一下,也許你看膩了,可以用任何方式還給我,讓它們回到我的身邊,但請你千萬不要破壞它們,我真切地懇求,像一位母親以如焚之心,懇求綁匪放過她的孩子,因為孩子還沒有長大。這些作品是我個人的歷程,它們還在成長發展之中,它們甚至都還沒有取名字。

小偷先生,你知道你也丟失了一樣東西在我這兒嗎?你雖順利竊取我的心血結晶,但卻丟失了你的「良知」。如果有最後的審判,那一天你是聽不見天使之歌聲的;不僅如此,依照你現在的品格,我相信你也不會知道什麼是世間的美好,上帝可能忘了給你這一份禮物吧!

朋友們同情我的遭遇,只能勸我再畫就有新的作品。話雖如此,不過許多感覺與時光是不能取代的。小偷先生,你知道我當時是在什麼樣的處境中畫下那些水彩的嗎?因為老院子即將由政府收回拍賣,我白天找房子準備搬遷,夜間在醫院照顧罹癌的親人,每天進進出出,只能利用零碎的時間畫畫,而水彩就是最方便的材料,它在艱困的時光中陪我走過來,這也是我最不捨的原因。一般來說,我是個樂觀又容易釋懷的人,東西丟了我不會心疼,因為現代人擁有太多不必要的身外之物,許多東西其實可有可無;但我是個重感情的人,當一樣東西被賦予了一段感情或意義,它們在我心中就是無價的,是不能取代的,這樣的心境,就是我一切繪畫主題的由來。由於對情感的珍惜,牽引為對物象的觀照,再發展為形式的敘述,它們便成為了繪畫作品。小偷先生,如果你真的愛藝術,你實在不該偷拿別人的作品,因為那些東西對你來說只是身外之物,你何不好好地用「心」去觀賞這個世界,去感受你自己的周遭呢?從你在我家犯罪現場的痕跡顯示,你是個心思極為細密又聰明的人,你有這樣的天資,應該正派經營,絕不可昧著良心,因為天理昭彰,因果自有報應。對你我而言,生命都需要勇氣,一種對自己誠實的勇氣。

現代人很少寫信了,沒有想到我竟對一個陌生的你,寫了這封長信,向你吐露我的心聲,只是我不知道要寄到哪裡。院中的雨尚未停歇,窗外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被雨洗淨的芋葉在昏暗色調中,更顯翠綠。

p.s. 警方已在偵查這起竊案,如果你能早日將作品還回給我,我也立即撤銷案件。

>>>>2006/09/04 聯合報 聯合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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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王星(Pluto) 被“踢”出太陽系,我們從小被灌輸的天文知識突然瓦解。一般人還不覺得怎樣,天文愛好者恐怕覺得晴天霹靂。

當一些原本被歸類為事實的事實不再是事實的時候,我們的信念、概念、觀念、理論,以及態度,都隨之崩潰。冥王星離我們太遠,效應還沒有那麼直接。如果生活中的一些事實突然不再是事實,我們會怎樣?

如果,我是說“如果”:

登陸月球是假的:如果當年登陸月球的錄影母帶再找不出來,幾十年來的種種懷疑和猜測可能都將得到平反。若登陸月球只不過是電影人當初測試特效的結果,那我們是不是都應該重新舉頭望明月,再度將月球的種種故事,包括後羿嫦娥的浪漫愛情重新編寫?

麥克傑遜是白人:那他的“變白” (辯白) 不僅情有可原,而且非常惹人同情。若他多年以來的“漂白行動”原來不過是恢復原本的清白,我們是不是可以對他寬容一點,少嘲笑一點,為他的音樂貢獻而對他尊敬多一點?

貓王/瑪麗蓮夢露/李小龍/鄧麗君/張國榮/梅豔芳仍然在世:若他們只不過是為了不想歌迷影迷見他們白了頭,不讓自己的皺紋有機會在媒體前曝光,不願再成為眾人的焦點,而宣佈死訊。如果這些早逝的超級巨星都在世,我們或許也就無法對他們有那麼多的懷念和愛戴——所以他們都不在。

吸煙有益健康:若真有這麼一天,這將是當今全球最具震撼力的發現。可以想像,全球經濟大混亂,中國煙民狂歡,所有冷氣場所辟專門煙區(包括飛機) ,全世界的醫生得重進學堂。首當其衝的是煙民,將受最大重創,因為香煙價格將比現在還貴上很多倍。

禽流感是科學“外泄”:一場科學實驗室的意外,家禽成了代罪羔羊。這是非常普通的電影情節,難道沒有人懷疑過?

電腦病毒/解毒一家親:為了促銷各種解毒軟體,於是製造各種電腦病毒。好聽一點叫“解鈴還須系鈴人”,複雜一點叫做“好人也是我,壞人也是我”,難聽一點叫“商場上最惡毒的兩頭蛇”。居然也沒有人懷疑過?

魚尾獅是真的:新加坡的地位會不會因為這只獨特的四不像而升級?山尼拉烏他馬當年是否曾經因為說他真的看見魚尾獅 (而不是獅子) 而被人嘲笑,被人當成瘋子?當全球環境如此嚴重污染,當生物科學研究如此“倡狂”,魚尾獅並非沒有可能。萬一我們真的在新加坡水域發現魚尾獅,我們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即刻登記註冊另一個新加坡第一。

登陸新加坡的不是萊佛士:萊佛士當年必定有很多隨從,第一個踏足登陸新加坡的團員可能未必是他,首先出主意建議把新加坡發展起來的會不會另有其人?如果本該名留青史的是他的跟班,萬一我們找到歷史證據,新加坡河畔的萊佛士塑像怎麼辦?

武則天是男扮女裝:在幾乎不可能的封建時代稱皇,若有考古學家敢敢證明武則天其實是男扮女裝,她將是本地變性藝人謝季、性感女神河莉秀、脂粉拳王諾童(Nong Toom) 、主持天後利菁等一度性別混淆的藝人的祖師爺。

最真的愛是謊言:當有分離才有想念,當思念總在分手後發生,“欺騙是為了奉獻,有謊言才有真愛”也就不足為奇。當最善意的謊言代表最真誠的愛,我們就可以完完全全,實實在在感受到“打是疼、罵是愛”的真諦。

>>>>2006/8/30 新加坡聯合早報 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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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文彩青少年版刊出北一女高三生的〈遠離桃花源〉一文,我的國文老師特別在課堂上朗讀了它。縱使我坐在最後一排、和脫離已久的國文課幾無交集──仍舊被那些批判性的語句、挑釁的字眼吸引,並且,很情緒化地,竟打從心裡激憤起來──就像聽到有人在背後汙辱我死去的老友一般。

不意外地,國文老師折服於這位同學絕佳的文筆、清晰的思路及流暢的表達能力,大大讚美一番,就下課了,似乎從未懷疑一篇好文章的觀點也許仍存在討論空間。 

在這方面,北一女中的同學說對了,我們的教育只是不斷灌輸「沒得商量」的「既定事實」,而非「歷史的詮釋」。

以中國文化重心──儒學為例:孔子是至聖先師,孟子一脈相承。論語是經典,楊朱學說及墨翟是「無父無君,是禽獸也」。這些「事實」並不容討論空間,你只能複誦並全盤接收。(我曾在一篇作文中質疑後世是否高估孔子其偉大的程度,卻拿到極低的分數,以及顯然不太欣賞的幾句批評),而國文老師看來是延續了這種「傳統」,對這位同學的說法照單全收了。

正如首段我聽到文章的第一反應,雖然我欣賞這位同學的獨立思考,卻不能苟同其觀點。〈遠離桃花源〉這篇文章倘若屏除表面字辭的矯飾,我只看到一種──全然的傲慢,居優勢者的傲慢。

試問,你可以想像因為沒有顯赫家世背景,而被人看不起的感覺?你能處在陶淵明的境地,然後在朝廷取得一席之地?你全篇極盡尖酸刻薄、挖苦諷刺之能事,貶低陶淵明的才德、品格,並勉強承認他的「文學家」身分,在在只表示你是那種看到「失敗者」(就目前社會的定義而言),便理所當然把他的失敗歸咎於自己不夠努力的那種勢利眼。也許有人沒遭遇過什麼挫折,沒什麼要求不能如願,這一輩子都居要位,使人豔羨,閃亮耀眼。

然而,退一步想,處在你的地位,你大概也真的無法理解,一個人放著好好的官不做,照你所說的「可造福一鄉一里又可養家糊口,何樂不為?」卻棄官歸隱山林的這種「愚行」。誠然,這種處世哲學並非每個人都可接受。它可以是某些人的理想,又可能遭某些人嗤之以鼻;它能被推崇為「高潔」,也能被詮釋為逃避。或許,世上因為存在這些對立,才達成平衡。

我要表達的重點是,這位同學,你太偏頗了,口氣太自以為是了,論調太自我中心了。我承認教育制度的僵化和樣板,也能理解你的氣憤和不耐,然而,在你攻訐的同時,請先撇開自身的成見,為那個「不能為自己辯解的人」真正設身處地考慮。

走筆至此,腦海中浮現的是希臘雅典時代的榮光──蘇格拉底,他在廣場的演說,不知震懾多少人的渾沌心靈。據說,他的妻子對他老往外跑的行為也不是很滿意……。

>>>>2006/8/30中國時報 浮世繪 文彩青少年

>>>>延伸閱讀《 羅晴◎遠離桃花源 》、《 范綱皓◎讀〈遠離桃花源〉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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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在五六歲這個階段能夠忽然發展出種種令人傷心的頂嘴語法,不仔細聽,聽不出來他們其實沒有惡意──他們祇是把父母曾經發表過的「反對意見」推向不禮貌的極致。頂嘴是一種具有雙刃性的革命。一來是孩子們透過語言的對立來確認自我人格的過程;二來也是考驗父母師長自己的正義尺度:我們會不會終於沉不住氣、還是用了不禮貌的方式來教導孩子們應有的禮貌呢?

台灣這些年來的大環境在極悶與極躁之間擺盪,有人說是藍綠兩極,有人說是統獨兩極,有人說是中台兩極,依我看,沒那麼偉大的極,就是頂嘴品質不佳所造成的「返童」狀態。其中最困惑的,應該就是在這幾年中開始養兒育女的父母──拿我自己來說罷:我總不能翻過臉去指出陳水扁還真是個王八蛋,而又翻回臉來跟孩子說不能夠口出惡言。然而說來慚愧:我就是這樣幹的!

有一天張容問我:「你罵陳水扁算不算頂嘴?」

我一時為之語塞,想了好半天才說:「那是我自失身分,你不要學。」

過了好些天,張容和妹妹頂起嘴來越發俐落了。我發現他們使用的語言未必祇是從父母對公共事務的抱怨嗆聲而來,他們可以自行從相聲、卡通、童話故事裡搞笑的橋段甚至驚鴻一瞥的新聞報導之中撿拾出他們所需要的「頂嘴零件」,再提煉出一種熟老而堅硬的語氣。

「難道」是其中一個萬用的零件,屬於修辭學裡「夸飾格」的領字。「難道我要一直睡一直睡都不起來嗎?」「難道我甚麼都不行玩嗎?」「難道我不想吃都不可以嗎?」──是誰發明了「難道」這個幾乎沒有意義卻絕難對付的語詞?

「哪有」是另一個。意思就是「我睜眼說瞎話」。明明說錯了或作錯了甚麼,即便是當下大人一糾正,孩子會立刻報以「哪有?」這時你若是指責他說謊或狡辯,少不得一場嚎啕,他變成強勢受害人,焦點便模糊了。

還有「才怪」,這兩個字真是「才怪」了,你緩步穿越過一群小孩子,在嘰嘰喳喳如雛鳥兒爭食的稚嫩嗓音之中,此起彼落的第一名一定是「才怪」。我有一次問孩子的媽:「是你經常說『才怪』、『才怪』嗎?」她說:「才怪呢!」

我開始懷疑是因為父母之間毫無惡意的拌嘴卻「示範」了一種「柔性無禮」的言談模式,於是祇好更積極地跟孩子解析「頂嘴」的內容,看看是不是起碼能讓「頂嘴」既鍛鍊異議的思辨品質,又不那麼觸怒人。 當我在跟張容解釋「翻案」的意思的時候,他妹妹也湊過來聽,還一面說:「你應該等我來了一起講才對。」我當然樂意重新講一遍:「翻案」是個生命還很新鮮的語詞,明朝以後才出現的語彙,意思是刻意把大家熟悉、認可而且習以為常的話拆開來,從相反的方向去推演出不同的結論。

比方說:《孔子家語》上說:「水至清則無魚。」可是杜甫的詩卻故意說:「 地僻無網罟,水清反多魚。」古來都說孟嘗君善養士,可是王安石偏說他也就祇能養一群雞鳴狗盜之徒。這些都是「頂嘴」,然而卻是翻高一層認識理路的頂嘴。

「你說甚麼我都聽不懂。」張宜嘟著嘴、彷彿受盡了委屈似的──這是我家頂嘴之學的另一招。

「你這樣算不算頂嘴呢?」我開玩笑地問。

「不算!」張宜大聲了許多。

「我覺得你這樣已經很接近頂嘴了。」

張宜還想說些甚麼,可是忽然停了停,眨著眼想了想,說:「你想害我頂嘴嗎?」

>>>>2006/08/29 民生報 認得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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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戀桃花源》演出第四次了,還不算中間的電影拍攝。再次撰寫文章,「我還能說什麼?」我可以重複回憶那創作過程中一切的辛酸與成就感,當年所有夥伴的同心協力,以及那特殊時代所給與的特殊靈感,但那一切似乎都已經說過很多次。我可以說明這次和明華園合作的興奮,他們團體所帶來的活力,而他們的演出多麼符合我當初(最當初!)對「桃花源」演出風格的期望。這些,也都在不同的媒體中說過。想來想去,我決定寫的是以下,關於悲劇、喜劇,快樂,忘我。

腦神經科學家
前兩年我在美國加州,剛好我的朋友,《僧侶與哲學家》作者馬修‧李嘉德(Matthieu Ricard)也在灣區。這一位修行人正在參與一個腦神經科學實驗計畫。計畫的目的是要更深入了解人是否真的可能「快樂」,從腦神經科學的觀點,有沒有可能規範出「快樂」和「痛苦」的明確定義?以一位禪修多年的藏傳佛法僧侶身分,馬修每天要到實驗室,身上掛上三百多條感應線,然後需要他進入禪修狀態,來測試腦神經波動。科學家會試圖干擾他,甚至於曾經在他的耳邊開槍,看看他的腦波會有什麼反應。

明顯的,透過多項實驗,馬修的腦波在受干擾或威脅的時候,與其他實驗對象的腦波呈現完全不同的波動形態。心靈禪修確實影響了馬修的生理反應。更有趣的是,禪修的境界符合科學家在數據上所定義的「快樂」。

這項計畫後來在美國《時代雜誌》作封面故事,馬修邀我到主持計畫的科學家保羅‧艾克曼(Paul Ekman)在柏克萊山上的家作客。艾克曼一生都在研究人類臉部表情與情緒之間的關係。他跟我說他幾十年研究的結果認為,人的臉部肌肉擺成什麼姿態會直接影響情緒,於是,如果我們硬將一個人的臉部扳成微笑的姿態,不久之後,他會比較快樂;相反的,把他的眉毛皺起來,不久之後他會開始感到煩惱。

這個話題太吸引我。多麼微妙的因果關係!到底是裡面在影響外面,還是外面在影響裡面?還是這兩者有一種神祕的相同性?

我跟艾克曼說,我曾經創作過一部舞台劇,叫作《暗戀桃花源》。這一部戲是把兩個劇團擺在同一個舞台上,一個在演一齣悲劇,一個在演一齣喜劇。

希臘「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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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國文課上引起我注意的鄭同學,不是因為他的侃侃而談,而是他不苟言笑的神情。他從不缺席不遲到,每次必坐在第一排講臺前正中央的位置。下課後一個人坐在位置上看課外書,幾乎不與同學互動。在他身上看不到新鮮人的喜悅與活力。

起初他還專心聽講,期中考前出現精神恍惚的現象;問他問題,則沉吟不語,眼神往往不在課本。我見他形容憔悴,喚來相問,得知他因就讀物理系而悶悶不樂。幾度建議去心理輔導中心,他卻意興闌珊。期末考他交卷的時候,我順口詢問,驚愕他竟兩個多月未上床睡覺。陪他到保健中心家醫科,醫師問診後,隨即轉介心輔中心。

他來自明星高中,學測成績優異,被雙親強迫推甄物理系。我表示願意主動與家長溝通,他總是不回應,顯見親子關係的僵持;想必家長不知孩子有憂鬱症狀。

下學期他無端拋來一句話:「老師,教務處規定要在五月上旬交報告。」我疑惑:「什麼報告?」他一本正經:「推甄進入大學不准轉系,除非特殊狀況,必須寫報告,經教務處開會同意才可以申請轉系。」追問之下,才知道他對數學的喜好。

他慢條斯理陳述自己深深依戀數學題材的純淨、美麗、嚴謹及變化多端。為了實現志趣,大一選修數學系開設的「高級微積分」課程,成績高達九十三分,更肯定了自己的志趣。我立刻聯想:「所以你兩個月不上床睡覺,都在讀微積分嗎?」他點頭,然後面露憂色:「可是目前為止,教務處只通過幾個推甄學生申請轉系。」

一個十八歲離鄉背井的孩子被迫就讀不喜歡的科系,可是仍試圖改寫自己的命運。他甚至在微積分期末考後,徹夜解題,渾然忘記第二天要考國文。許多大學生尚且茫然不知方向,他卻完全自覺對數學的熱情。剎那間,我被他苦志追尋生命的轉彎而深深感動。

我毫不猶豫:「寫好報告,我幫你修改。」同時指點他,主動向物理系導師求助,交出的申請資料最好附上導師和我的推荐信,以及接受心理輔導的證明。附帶條件是他能正常作息。他笑了,像個孩子,歡喜的說聲謝謝。此後,他的雙頰逐漸豐腴紅潤。

鄭同學得到校方同意,如願轉入數學系,令人欣喜。他能更換人生跑道,重新啟程,是因為主動求援,積極實踐了「山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的生活哲學呀。

>>>>2006/8/25 國語日報 少年文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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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讓眾文學作家非常反感的八股拼貼文章之後,許多人問我,究竟要怎麼寫作才能成為作家?

我說成為作家不重要,作文考試也不重要。問題是你怎麼教你的孩子拉出那條感知生命的「天線」,幫打開他們張望世界的「天窗」?讓他們可以自在地成為他自己,悠遊感性與理性?

我們的孩子只讀國文課本嗎?(課本太無聊,於是他們跑去租書店?)最近,收到某單位來函,非常禮貌地先是讚美我的文章如何有特色,說是可讓學生學習的好教材,他們希望我寫的〈西螺大橋〉一文能收進國中課本當教材,但在禮貌之後卻帶著教育者「好為人師」的思考:因為接著的附函檔案卻是要求我把一些「語意不清」的字眼改掉,並將「贅詞」刪除。

我看了頓時傻眼。

這樣的要求就好像美術館打算收藏藝術家的一張作品時,美術館卻對畫家說,我們一直景仰您在藝術方面的努力,您的這張畫作我們很喜歡,但是能否請您把這張畫作的某個筆觸再畫清楚一點,能否把其中過於模糊的色彩再強加一點,能否把題材裸露的部分遮住一點……

他們將我寫的文章關於他們認為文字不清之處做了記號且還提出疑問附註。

但是,沒有個我獨特的創作語言,再完美都等於是複製別人。

我常慶幸自己沒有太完美的文字,但卻因瑕疵而彰顯了我之成為我的文學風格。(這就好比我的長相一樣很有瑕疵,但這正是我長的樣子,你可以喜歡或不喜歡,但可不能叫我去整形。)

收不收錄在學生課本教材,對我一點也不重要。一直以來,我甚至避免被收錄其中。我總是相信孩子們長大了,如果我是燈,他們在黑暗中自然會看見我。

孩子應該要成為他們自己本來的樣子,他們不是要成為我們強加在他身上的樣子。

這句話我說過很多次了:我寧可要不完美的獨特原味作品也不願意看見完美的複製作品(這就是為何有些素人畫家常有驚豔之作)。

要求我改些字眼或刪掉某些情節才能被收進課本教材,如果我跟著因此而改了,那簡直就是我自己對自己創作原點的褻瀆與心的出賣。

我不在意收不收錄我的文章,但我在意──孩子有沒有他自己的選擇權,他們的世界原本是可以非常遼闊的,但成人在他們的養成過程裡卻把他們弄窄了。文字是人的思維產物,它原本即可組合與創作,否則當代許多知名作家大概都可以停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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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在衣蝶百貨下車。天空正下著毛毛細雨,大樓的玻璃帷幕上,一張張五顏六色的傘,像七彩游魚,挨挨擠擠地撐起一缸艷麗的水族箱。

假日午後,都市的紅男綠女紛紛出遊,他們或和情人約會,或三五好友共度一個溫馨的周末,幸福全寫在臉上。當中,偶爾也有幾個外國時髦男女,談笑著走過亮麗的櫥窗前,高大的身影、白裡透紅的膚色,成了浮世風景裡最突出的標的。

遠遠地,我從傘隙望見一雙人影。母與女,一大一小,站在灰暗的細雨中。沉默的身影和周遭歡樂的人聲顯得格格不入。她身旁的女兒約莫十歲吧,冰雪聰明的外表被裹在層層粗陋的衣物底下,看起來並不特別顯眼,望見我時,眼神有點退縮。我朝她們揮了揮手,掏出口袋裡的名單。是了,第六號受訪者,來自緬甸,代號「愛麗絲」。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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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在台上講得口沫橫飛,不管誰寫的、哪一篇,只要是課本的選文,就通通都是絕世大好文章,作者也往往被美化成千古難尋的大聖大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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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夏,蟬兒的叫聲此起彼落,夏之組曲才剛在試音、暖身的階段,飽受惱人的春雨浸潤的身軀,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呼吸一縷夏日的氣息,來提振萎靡的心志。在炎熱的夏天,還有什麼零食比吃冰更有吸引力呢?而父母或長輩對兒孫百般寵愛,要吃山珍海味或許有些困難,一根冰棒或一碗剉冰,手頭再怎麼緊,還是捨得拿出來,只要看到小孩吃得眉開眼笑,滿手滿嘴粘成一片,大人們就值得票價了。

看小孩吃冰,確實令大人賞心悅目,遠比自己吃冰還要過癮,因為小孩喜形於色,表情比他們實際吃下的東西還要豐富。一根冰棒握在他們手中,比什麼金銀財寶還要珍貴,舔之再三,就是捨不得一口吃完吞下,總要等冰棒融化了,糖水四流,才萬分不捨的舔個乾淨。對大人們來說,還有什麼表演或娛樂比這更更便宜而划算的呢? 

相較之下,大人們吃冰就比較實際、而且直接了當多了。他們首要的考量是止渴,其次才是口味,只要能當下消暑去火,一仰而盡,反而痛快!

我的父親就是這樣的人,吃冰就像喝酒時乾杯,決不拖泥帶水。他身強體壯,肌肉結實,十分容易流汗。每到夏天總是一身汗水,身上的汗衫從早溼到晚。由於怕熱,他消暑的方法很簡單,一是吹電風扇,一是吃冰。只要他中午回家睡午覺,電風扇總是開著,嗡嗡地在榻榻米上旋轉個不停。起床後,總要喝完一大碗的冰水後,才心滿意足地頂著大太陽去上班。

父親雖在糖廠上班,但對福利社的冰品向來興趣缺缺,碰都不碰,當我們小孩沒事往福利社跑時,他反而喜歡到街上的冰店買冰塊。

夏天日照長,日落也晚,傍晚時日式的宿舍區熱得像個大火爐,父親下班回家時,腳踏車的手把上總會掛著一塊用麻繩綁著的冰塊,搖搖晃晃地閃耀著晶亮的寒芒。我們一擁而上,接過冰塊後,便知道晚飯後會有一大碗、一大碗的冰水可以喝了。

假如光是買冰塊,對我們的誘惑還不大,充其量也不過是冰涼的糖水罷了。一向懂得享受的父親,一定會叫母親上市場時買些仙草或米苔目回來,先用糖水泡勻,等他將冰塊買回來放在裡頭。不消半個小時,原本像一座冰山的冰塊,就會融去一大半,而一大盆的仙草或米苔目早已冰透,金屬的盆子上全凝聚著一粒粒汗水一般的顆粒,光是看了暑氣就消失了大半。

 ●
小孩心急,有時看到冰塊溶解的速度太慢,便會拿杓子或大湯匙往冰塊上澆水。一杓一杓,玩得十分起勁。一邊看著冰塊逐漸融化,升起薄霧般的氤氳水氣,將仙草或米苔目的表面浸泡得更為光潤,那種視覺上的享受已不亞於味覺本身,成為小孩最喜歡的一種遊戲。

等到大功告成,一大盆的仙草冰或米苔目冰已完全冷卻、冰凍,想吃的人就可盛到碗或杯子裡,盡情地享受了。根據父親的說法,一根冰棒或一碗冰,只能一人享受,而且吃完之後就沒有了,怎能盡興?而一大塊冰塊化成的一大桶冰水,卻可供一家人喝上半天,那一種比較划算?

小孩子吃得腸子都快結冰了,還捨不得放手,便會一邊抹著嘴角的冰水,一邊拍著馬屁說:當然是冰水好吃!父親這時就會流露出得意的臉色,好像在告訴我們:吃冰就是要這種吃法,大碗大碗的喝,痛痛快快的吃,糖廠的冰棒和冰水只能騙小孩子。

嘴裡儘管這麼說,但心地軟弱的父親有時下班回來,也會繞到福利社,買些冰棒回來騙騙我們。因為福利社畢竟較近,順著回家的路就可以買到,比專程騎車上街是要方便多了;何況遠水救不了近火,當嘴巴渴得難受已極,小孩也在引頸盼望時,父親回家時手上就會多了一包糖廠的冰棒。

等我年紀稍大,已能騎腳踏車上街時,父親假如忙得沒時間,就會叫我幫他上街去買冰塊。在火傘高張的盛夏午後,尤其是放暑假的漫長而無趣的時光裡,上街買冰塊已成了我最感興奮的差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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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球友從台灣探親歸來,抱回個小小的竹盒子。長不到一呎,寬和高不過半呎,光光滑滑,精巧極了。 

    「保證你打不開,你如果打開,這盒子就送你。」球友把盒子遞給我。
    我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連個縫都看不到,搖搖,隱約聽到?啦?啦的聲音。猜那八成像我以前在九份買的紅木盒子,有個插銷,只要拉出來,盒子就會開。可是怎麼都找不到插銷,又猜盒子邊上一定有縫,就用指甲去摳。才摳兩下,就被他搶了回去。

    「不要把我寶貝盒子摳壞了!三百塊美金在南投買的呢,而且老婆不出錢,是用我的私房錢。」一邊說,一邊把盒子翻過來、覆過去,再拍一巴掌,不知怎麼回事,盒子就開了。

    球友發出桀桀怪笑,得意極了:「哈哈!你認輸了吧!告訴你,這盒子是個小保險箱,但是它的機關藏在裡面,只要抱著盒子轉動就成了。你不知道密碼,當然開不了。」又大笑不止,笑彎了腰:「告訴你!我可是開保險箱的高手,從小就會開那種日本製的對號金庫。當你小時候,只敢偷你媽媽皮包裡的五毛錢銅幣時,你猜,我已經開保險箱偷什麼了嗎?」

受同學啟發,偷龍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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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最喜歡的英文字,是「Companionsh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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