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一整天網路、聽了上百首音樂,眼睛酸澀、耳朵發痛的G,怎樣都不能滿足。於是順勢往桌上一捉,換個花樣,在兩胯之間,玩著iPhone。不需生硬按鈕,點觸螢幕就可操控,將照片放大、縮小、左移,改換功能,畫面快速轉動,像搓牌一樣,不斷轉動轉動……最後,跳出撥號的圖示。
G嘆了口氣,想到還沒去裝軟體,這隻高級機子不能撥打,等同廢物。
頹喪低下頭,想起被B拒絕的事,怒火中燒,將iPhone往床上擲去。B是個視訊辣妹,網交多次,想約她出來,享受真實的刺激感,卻以「男友會生氣」為由拒絕……聽過最高亢的呻吟、全然的扒開,藉由鍵盤打出的文字,最高等的意淫都可達致。
但G怎樣都不能滿足。
電腦不僅可以傳遞視覺聽覺,連意念這抽象之物,都可以大量、無限制的傳輸,漫成網路那般資訊的海,但觸覺呢?嗅覺呢?味覺呢?
六感有所殘缺,難怪不能滿足。
iPhone獨自在床上發亮。
G 想到了,科技日新月異,觸控式螢幕不會只是功能選擇、微小電流的傳遞,G想到了,越來越興奮了,未來的「觸摸式螢幕」,可以帶著他撩開B的衣衫,碰觸到那柔軟的球形物,再順著柔嫩的表面而下,起伏波動。然後、然後,搔癢感從一根到一整團,緩緩滑行,此刻,音響關掉燈也熄滅,食指伸出,穿透了螢幕,進入濕潤且溫暖的電流之中……
>>>>2008/9/18 聯合報 聯合副刊
- 9月 18 週四 200808:12
鄭順聰◎觸控式螢幕
- 9月 14 週日 200808:11
吳岱穎◎P2P(Peer-to-peer,點對點網路技術)
「這不只是一場遊戲而已。」
「我知道,你要的比你想的更多。」
這是屬於梵谷的星夜,流動的光影匯聚成巨大的藍幕,將我們的身影包裹在裡面。巨大的藍色夜空,不像我們慣常認知的那種深濃的,連靈魂都會吸蝕進去的漆黑,它讓這個世界無處不在的、浮動的哀愁,沾染了幸福的想像,想像之後的某日,還會有一點關於愛的可能。
梵谷的夜晚,屬於身體的夜晚。從今晚開始,一切都有了連結,我不再只是我,而是「我們」,這兩個字將成為保證,成為誓約。透過星星的彈孔,流出的不再是血色的黎明,而是玫瑰色的清晨,有著草露的香味和日光的氣息。我們正在交換那虛無的線索,我再也不在意他人的閒言耳語,讓我和你之間的一切,都如同海洋民族的神話,口耳相接,完整地傳遞,在浩淼無涯涘的訊息之洋裡,點亮一顆又一顆散落的珍珠。
一切關於愛的記憶,都有完整的來源,只因為你在。在這個燦爛的夜晚,當我不再是我,而是「我們」,我想起自己曾經說過:
愛是一座橋梁連接肉體的孤島,穿過
布滿暗礁的海域,帶我們到達……
從點到點,從一個心靈到另一個心靈,我們已經抵達,從此刻起,生命將無比完整。我會傾聽你的所有,如同它們從來就與我同在;你會包容我的一切,如同它們只屬於你。
因為,愛。
>>>>2008/9/14 聯合報 聯合副刊
- 9月 12 週五 200808:09
何亭慧◎傳輸線
藍芽和紅外線傳輸再度失敗之後,我決定放棄,不可能用手機用MSN用email或比手劃腳讓地球上另外一個人類明白我真正的想法;我需要一條扎扎實實的傳輸線,把檔案複製、貼上,輕鬆而且安全地到達別的腦袋,杜絕其他流言頻率的干擾,也不用擔心硬體位置洩漏,造成身分被嗅探跟蹤甚至竄改。
不過據說傳輸線不好相通用,數位相機和MP4即使接頭相同,共用傳輸線也容易發生檔案不完全的問題──所以我需要的是各種硬體的傳輸線。例如我和Pinky 產生連結的話,就能明白牠去公園不肯尿尿的原因,牠也能很快學會聽到假槍聲要裝死的表演動作;USB插頭連上家門口的吉野櫻,媽媽便可了解它連續幾年不開花的憤懣和苦衷;而讓我的大腦和電腦鍵盤、鋼琴、相機、縫紉機、鍋碗瓢盆等等手牽手心連心,就能在各種工具使用上游刃有餘──一想到它們能夠準確弄懂連我自己常常都不太懂的靈感,完美地執行任務,啊,生活真是美好!
偏偏有時候我卻喜歡讓人揣測,讓人費解、誤解、無解,讓人摸不著頭緒,這樣一來我需要的傳輸線除了各種硬體適用的,還得分你來或我往或兩邊接通的,而且還要分接通多少%;視關係有別最好漆上不同顏色,只是一旦關係稍稍改變,世界上的顏色會不會不夠用呢?在一通呵欠連連的電話中,這個煩惱開始具體起來。
>>>>2008/9/12 聯合報 聯合副刊
- 9月 09 週二 200808:07
李儀婷◎視訊
登登登!兒童節這天,我一上線,電腦下方立刻出現閃爍的橘光。
打開視窗,是我上國小的姪女傳來的訊息。
「我爸跟我媽在吵架……」
這還真是即時的實況報導,我搓搓下巴,摳摳後腦勺,才想著要怎麼安慰小姪女,沒想到姪女竟然毫不避諱的按了msn的視訊功能,他爸和他媽吵架的畫面和對話竟然全都現場連線到我眼前了。
「今天兒童節,你女兒要去動物園,幾天前就說好的了,為什麼又不去?」
「我累嘛,妳沒工作妳不知道上班的辛苦,妳帶女兒去動物園好不好?讓我休息一天。」
「有本事生就要有本事陪孩子,左一句累右一句累,難道我不累嗎?我在家做牛做馬,整天幫你和小孩弄這弄那,好不容易小孩去上學了,你也去上班了,我卻整天還要整理房子,等你們放學下班回來,還要煮晚餐給你們吃,現在只不過是叫你陪女兒去動物園,你就說你累!孩子難道是我一個人生的嗎?!」
接下來,我看到一個不知是什麼的物體從左邊飛到右邊,接著就聽到姪女他爸驚悚的慘叫聲。
「怎麼了?怎麼了?」我問我姪女。
「沒什麼,只是一個鍋蓋而已,我幫妳去看看。」我看到我姪女爬下椅子,飛奔到他爸的身邊,一邊跑一邊還嚷著:「爸爸,姑姑在線上問你怎麼樣了?有沒有受傷?」
天哪,現在科技太進步了,進步到有點讓人手足無措了,聽到我姪女的話,我嚇得只得趕緊下線關閉視窗,遠離一切是非。
>>>>2008/9/9 聯合報 聯合副刊
- 9月 08 週一 200807:53
鯨向海◎網拍,自拍與偷拍
如大家所知,網拍與自拍,是不一樣的事情。
網路拍賣,可以販賣任何東西,大多數是自己的。也可購買任何東西,大多數是別人不要的。
但自拍一定是拍自己,絕對沒有偷拍了別人,卻堅持是自拍;這種事社會管控相當嚴格,拍了梁朝偉的照片然後聲稱是自拍,將無法博取任何同情。
網拍首先須上網註冊設密碼輸入電話建立信用等等,這釣線有時分外冗長。能主動購買一些別人的棄物與舊物,當然最佳,容易獲得良好的評價。你得善加描述自己想要賣出去的東西,吹捧裝飾之外,還得拍攝它們,眼見為憑是千古不變的真理。
自拍某些時候卻不希望眼見為憑,反覆測試適合的仰角偏光俯角透視,不外乎奢望把自己顯影成另一個人,拍到連自己都不認識最是神乎其技。
賣相最好的絕不是自拍之物。說是自拍的光碟,乏人問津。微微張揚乃偷拍光碟,立刻搶購一空。偷拍是以拍犯禁,掠奪別人不想拋售不想彰顯的祕密。網拍與自拍皆是個人自由意志,而偷拍的驅力則來自一種集體潛意識。
網拍時刻與別人競標,由於不知道對方是誰,人影幢幢不斷出價的,毋寧都是自己。我到底要下多大的決心來花光自己的生活費呢?我到底還可以餓幾餐少坐幾次捷運?以這樣的前提,險險將按鍵按下——喀擦,也像是某些角度沒調整好,目睹原形畢現的自拍瞬間——那種痛不欲生,將恍若被偷拍了性愛光碟一樣悽慘。
>>>>2008/9/8 聯合報 聯合副刊
- 9月 05 週五 200807:51
劉中薇◎外接硬碟
「他不讓我參加那場聚會。」她沮喪地對我說。
「為什麼?」
「因為現場有很多他的朋友。」
「你們不是交往一陣子了嗎?」我納悶問著。
「是啊!」
「你們不是很甜蜜嗎?」
「是啊!」
「難道他不想帶妳見見他的朋友嗎?」
「他、不、想!」她斬釘截鐵地回答。
「為什麼?」我更覺得奇怪了。
「因為……」她猶豫了一下,接著說:「因為他的朋友,也都是他未婚妻的朋友!」
「啊!」我驚呼。
她垂下頭,無力地說:「他有一個論及婚嫁的女朋友了。」
「所以他根本不希望別人知道你們的關係?」
「嗯!」旋即,她又用夢一般的眼神說著:「但是我們會一起去泡溫泉,在陽明山看星星,在峇里島做SPA,除了台北大街上不牽手之外,我們真的很好!」
「都是深夜、室內、國外?」
「嗯!」她點頭。
「沒有親人、朋友、同事?」
「嗯!」她又點頭。
●
親愛的,難道妳不明白嗎?妳只是他的外接硬碟而已。外接硬碟並不屬於電腦主體,它最主要的功能在備份,它從來無法取代電腦的內建硬碟。
即使妳已經擴充到500G、1000G,即使妳覺得妳的甜蜜容量早已遠遠超越內建硬碟,但是說到底,妳還是只是一個外接硬碟。妳和電腦唯一的聯繫,只是一條纖弱的USB線。
妳這顆硬碟,是用來額外備份他出軌的人生。祕密出遊、暗夜擁吻,只要拔掉USB,這一切都不存在。
醒醒吧!外接硬碟,在他拔掉妳之前,不如自動銷毀這些檔案吧!
>>>>2008/9/5 聯合報 聯合副刊
- 9月 01 週一 200811:35
廖之韻◎3G
「你在哪裡?」
「我在開會,等一下再跟你說。」
他正趴在床上,全身赤裸,沒有一絲贅肉的胴體那樣毫無顧忌地任人一覽無遺,那是青春的特權。我俯下身吻他。吻他的肩、他的背、他的腰線、他的臀,到他怕癢敏感的膝蓋內側,弄得他笑個不停。
手機鈴聲又響起,「你在哪裡?」
「我在開會,等一下再跟你說。」
- 8月 31 週日 200807:49
陳思嫻◎記憶卡
到印度僅第三天,沿途的風景已經餵飽了數位相機的記憶卡,一百零一張照片吶,顧不了數位相機的生理時鐘,我的手指不斷地按下快門,記憶卡就被迫吞下這些風景。後來,風景真的被吃掉了,但不是裝進天狗的肚腹裡。
我走進招牌寫著「SONY」字樣的相機器材館,打算再買一張記憶卡,容納接下來七天的行旅:「one memory card……」印度老闆拉開各式抽屜,東翻西找,拆開新包裝,把一張簇新的記憶卡,塞進數位相機胸膛的一側,那張記憶卡的型號,很顯然與我的數位相機不符,卡在裡頭動彈不得。像在進行器官移植手術那般,印度老闆取來一堆鑷子和夾子,使勁地抽拔出記憶卡。足足花費了半小時。
連同原先的舊記憶卡,不知怎麼地,也被印度老闆夾壞了:「我在印度失憶了啊!」望著玻璃桌上損毀的兩張記憶卡,我無聲地吶喊,彷彿鑷子隱隱夾痛了聲帶。往後幾天,未到用餐時間,我總感覺特別飢餓,只好在路邊靜默地點餐:「甩皮鞭的流浪藝人兩位、車掌先生一位,不加味精。」「被烈日烤成八分熟的黑皮膚小女孩一個、額間的紅色幸運痣一枚、筆畫不停地繞路和迷路的印度文數個,加一點香料。」……代替記憶卡,逐日換得飽足感。
至於那台無法進食的數位相機,或許晉升到皮包骨的瑜伽士位階,打算留在印度深山的洞穴,潛心修行。
>>>>2008/8/31 聯合報 聯合副刊
- 8月 26 週二 200807:48
陳思宏◎串流
德國朋友E正在肯亞的一家愛滋孤兒院裡當義工,和他在MSN上聊天,話題除了院裡的小孩,其餘都是歐洲杯足球賽,他哀嚎著,他不在意孤兒院居住環境差或者染上瘧疾,但是不能看德國隊比賽,簡直酷刑啊!
幾天後我發現德國轉播足球賽事的電視台在網站上有「串流」(Streaming)轉播的服務,趕緊捎了訊息給他。幾分鐘後他回覆,丟來一個大問號:「河流?網站上,有一條河轉播足球賽?」
我微笑看著他的問號,覺得他的問題真是一首詩。
台灣好友孟芳在第二胎臨盆前,把小兒子送去幼稚園,以免到時右手抓陣痛、左手拉兒子、脖子還要掛上背包衝往醫院的恐怖狀況。幼稚園也提供串流服務,家裡電腦一開,小孩在幼稚園裡的一舉一動都透過網路傳送到父母的凝視裡。結果她在家裡看著串流視訊,突然就有把小孩抱回家的衝動。我想像著,她把手伸進電腦螢幕,抓住小兒子,一拉就上演母子相隔三小時後擁抱痛哭的感人戲碼。然後等小兒子又開始搞破壞,再把他塞回電腦螢幕:「你給我待到放學再回家!」
E 是對的,這果真是河流,串起溝通,穿越疆界。那天,肯亞奈若比貧民區的一家孤兒院裡,一群被父母、世界遺棄的非洲小孩,和E盯著畫質很差粒子很粗的串流畫面,一起為德國隊加油到深夜。那些粗粒子就是河上的石頭,孩子們的視線在河上跳躍,順著河流往下,總有延遲lag,總有暗流拉扯,但是孩子們的歌聲和身上的衣服一樣鮮豔,歌聲會陪伴他們達到花開的彼岸。進球的那一剎那,歡呼聲震動木頭搭建的房舍,大家擁抱著E大叫,那一刻,他們跟孟芳的小孩一樣,幸福串流。
我要跟E說,你正漂浮在一條最美麗的河流上。
>>>>2008/8/26 聯合報 聯合副刊
- 8月 25 週一 200807:45
李桐豪◎電腦病毒
周末在家掛網耍宅,一邊聽著江蕙一邊胡亂下載歌曲,突然發現一個「A片是如何被拍出來」曖昧的連結,荷爾蒙的驅策讓人不由自主點入,然而螢幕上青春的肉體尚未完全現形,電腦啪達一聲就強制關機,再打開電腦,防毒軟體跳出一個對話框,上頭的字來不及讀完,電腦再度關機。「靠,中毒!」血液猛然衝上腦門,眼前一陣暗黑。
開機型病毒、檔案型病毒、常駐型病毒、網路病毒、巨集病毒等等,一套繁複科技語言定義出來的病毒我仍無法全盤理解,但惡毒的程式埋藏在色情網站、挑逗的曖昧郵件,孕育、潛伏、發病的過程,和愛滋病毒的特性、傳播的原始途徑是何其類似。
大約是八○年代初期,愛滋病在美國西岸開始蔓延之際,美國中學生斯克蘭塔利用當時功能最強的蘋果二型電腦(AppleⅡ),製作出「ElkCloner」病毒,靠軟碟傳布,堪稱是世界上第一隻電腦病毒,電腦病毒氾濫和愛滋蔓延在人類文明發生時間點的巧合,不知會不會有什麼神祕寓意,然而這兩件事情確實因為這樣而有了強烈的類比性。
汁液橫流的趴場,危險情人的青春肉體會讓人染病,而青春高校生脫光光的電子郵件讓電腦中毒的風險也不小,淫慾總是要付出代價的,不管是真實人生或者是虛擬世界。在病毒潛伏的惘惘的威脅下,我們上網如今是背負著多麼大的道德壓力和罪惡感呀。
>>>>2008/8/25 聯合報 聯合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