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情人節那晚,在喜憨兒餐廳和我家怡靜用完燭光晚餐後,散步到附近228紀念公園,那是紀念台灣歷史事件,同時也是台北有名的男同志公園。為什麼會變成同志公園,至今不可考。根據白先勇小說《孽子》同志相會的場景,龍子和阿鳳就相遇在公園裡光影錯綜的樟樹叢林中,猜想是這樣的描寫傳開了,於是同志們不約而同地來朝拜這塊聖地。當然,這只是我的揣測,或許更早於小說,公園的夜晚已被同志占據。
入夜的公園,看起來一副寂寞的男子,在樟樹旁、博物館石柱邊打繞,水池周圍徘徊。
我們本來只是繞個圈就要坐捷運回去,我家怡靜偏要開開眼界。當走到僻靜的角落,果不其然,有兩個小夥子坐在地上擁吻,渾然忘我。怡靜當場嚇愣,手掩眼不敢再看。男人和男人接吻有什麼好驚訝的,在電影中我看多了———德籍導演Maria Speth的《德國男友,日本情人》、阿莫多瓦的《壞教慾》、關錦鵬的《藍宇》和王家衛的《春光乍洩》。這兩個年輕人吻得太斯文,一絲狂野都沒有。興許是我偏見,覺得兩個男人接吻,要天雷勾動地火,驚天地泣鬼神,甚至要high到衛星在太空爆炸,或者彗星撞地球的轟然場面。
我的同志緣與洗事
我的同志緣始於大一在台北車站打工,下班後蹓躂到新公園(後來才改名為228紀念公園),在露天舞台前的長凳上小歇。一個穿短袖緊身衣的中年鬍鬚佬向我靠近,開始跟我攀談,說起他到過馬來西亞,問我住的新山在哪裡,慢慢地往我身上靠。
「暑假出來打工,沒回鄉啊,真勤奮。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幫忙介紹一些待遇好又輕鬆的工作給你,你要不要留下電話?」我感覺毛毛的不對,這人心懷不軌,還向我要宿舍電話,便亂寫個號碼給他,向他告辭。
台大宿舍裡,住了形形色色的大學生。有一個人每次都在浴室的盥洗盆洗手,不斷用肥皂搓揉一雙幾乎乾淨得快要透明了的手。後來知道這是精神疾病的一種,患者會覺得手總是洗不乾淨。當然,兩男出雙入對,一同在浴室洗澡聊天唱歌,便不是什麼精神病,而是「志同道合」,卻也洗出紀錄來。兩小時的熱水沖刷下,他們可以從政治、社會問題,聊到文學、藝術、哲學。兩人皆長得白白胖胖,一個蓄了八字鬍,一個腮幫子有剛刮過鬍鬚的痕跡,時常穿著四角內褲在宿舍晃蕩。
有一天,室友圍著毛巾抱住盛滿盥洗用品的洗臉盆從外頭浴室衝進房來,一臉驚愕說他洗頭時,冷不防地被人從後面摸了一把。我還記得當時跟其他兩個孿生兄弟都杵在自己書桌前,只稍稍把頭從書本移向還光著身子的他,看見顯出無辜、委屈和看似受到驚嚇的臉。我們並不覺得他在向我們求救,以為那只是轉述某件奇聞軼事,好讓埋頭苦讀的大學生可以暫時拋開煩人的熱力學方程式,幸災樂禍地大笑一場。
當然,這樣未免太不人道。基於同情,我們請他將事件原委仔仔細細重述一遍(卻不瞭解這是二度傷害)。經過我們的邏輯思考,一致認為此事攸關大家各自「弟弟」的安危,為了防患未然,我們建議他馬上跟宿舍教官「報案」(又無心地促成三度傷害)。頓時,整棟宿舍的哥哥弟弟們戒慎惶恐,「站」不起來;不論大頭或小頭,清洗時最好雙眼睜開面對浴間拉簾,不怕正面衝突倒懼背後摘桃(好歹也看清楚那變態)。而我們這一室的策略便是組成洗澡自衛隊,盡量相約兩人以上一起去洗澡,互相提醒,互相警惕,一有長得像校外人士、著夾腳拖鞋的瘦子在浴室和廁所徘徊,馬上揍人。有一次還真被我遇到一個穿格子T恤的中年男子,趴在廁所地上往「包廂」裡頭尋幽探花。我瞪了他一眼,沒想出手教訓,只覺這人真低級,人家排便也好看,不會壞了眼睛長針眼嗎?
紅顏禍水是「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