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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坤建、李義、黃天如、陳美文、陳可文、楊秋蘋、許素惠、周麗蘭、周曉婷/採訪,周麗蘭整理

    破曉七點,澎湖的將軍島上,小朋友們頂著鹹鹹的海風,嬉鬧著上學去。六十多年來,這個迷你小校的學生們如漲退潮般,周而復始上學、放學。

    規律的波動中,一個醞釀十年的大浪,正悄悄襲來。

    全校卅五名學生的將軍國小,如果家長媽媽全部到齊,可能會有人錯覺置身民族大熔爐紐約,越南、印尼、泰國、菲律賓、馬來西亞,各色人種全到齊。

    帶有濃濃鄉音的外國媽媽們,在這所學校的寶貝有十六個,佔了全校學生數近半,三年級全班七人,就有六個是「新台灣之子」,堪稱全台最「國際化」的小學。

    將軍國小只是個風向球。「少子化」趨勢下,全台國小新生人數驟降,離島的澎湖不降反升,去年較前年多了近六百名學生,該縣教育局不諱言,是外籍媽媽們「增產報國」的結果。

    但這樣的「國際化」卻蘊藏著隱憂,孩子們的語言學習障礙,影響其他科目的學習,不僅學習速度緩慢,數理也較難聽懂,澎湖的基礎教育面臨大幅修正。

    同樣的情形也發生在本島雲林縣的「某國小」,全校卅九名學生中,十四個來自外配家庭,從校方的不願具名,不難嗅到新台灣之子上學去,揹負的除了沉甸甸的書包,還有家庭包袱。

    來台的外籍配偶,與台灣環境搏鬥的意志,如實反射在孩子的成長,尤其是課業成績,母子的命運如同連體嬰,緊緊相繫。

陪兒女作功課 竟是這麼快樂
    十二年前從泰國嫁到新竹的秋慧,家鄉人以她入主豪門羨慕不已,雖然只當了清潔工的老婆,家庭收入也不豐,她珍惜而知足,盡心照顧公婆,生下一雙健康的兒女,然而,教養的艱辛,才正要開始。

    五年前,兒子上小學,只會說泰文的她,聯絡簿看不懂,指導功課更不用說,老師交代的事她不了解,兒子在校屢受責罵,回家不寫功課,秋慧無能為力,只能看著兒子如斷線的風箏飄走。

    秋慧的女兒「秋月」三年前也上小學,加量的母愛沒有改變困境重蹈覆轍。

    早已習慣聯絡簿沒簽名,「秋月」在課堂上靜靜聽著,很少主動發言,老師黃淑媛在「外籍配偶子女學習狀況」寫著:「下課後忙著訂正作業,較少與其他人互動…」;至於「國語程度哪一項最弱?」拼音、造句、認字、錯別字欄上,黃老師全勾了。

    最近,苦情媽媽秋慧終於開竅,接受山崎國小輔導組長彭歲雲的建議,參加學校開設的中文學習班及親子共讀班,現在偶爾能和兒子、女兒一起作功課。

    「陪伴孩子作功課,竟然這麼有成就感,這麼快樂!」老師告訴徐秋慧,兒子女兒的課業好像有一點進步,她開心地不得了。

看重教育 超越正港台灣之子
    家住高雄旗津的鄭麗娜,為了幫孩子存「補習費」,每天騎著機車到旗津加工區上班。麗娜,十多年前到台灣當外勞,結識了老公,有專科肄業程度的她,對孩子關照不亞於正港的台灣媽媽。

    「一綱多本、國中基測、大學指考…」鄭麗娜對於台灣的教育「術語」琅琅上口,看到鄰居孩子學才藝,她擔心孩子輸在起跑點,小三的兒子現在也開始學珠算和繪畫,國語滿分、成績名列前茅,看不出是新台灣之子。

    高雄市旗津國小六年級的許慧玲、雲縣林頭國小六年級的黃于鈴,互不認識的兩個「混血兒」,除了同齡、同性、母親都來自印尼,出色的生命基調竟也幾乎雷同。

    許慧玲有著清秀的臉龐、高挺的鼻子、爽朗而甜美的笑容,不僅當選該校的自治市長(也是高雄市第一個新台灣之子的自治市長),還是樂隊指揮、孝悌楷模,她的夢想是考上高雄女中。

    黃于鈴的膚色白晰,個性溫文儒雅,樂觀而大方,入閣擔任自治市長的「教育局長」,一口清晰的咬字與清亮的嗓音,又讓她榮膺「司儀」,她說長大後想當老師。

    「混血的雙玲(鈴)」如何能這麼出色?甚至超越正港的台灣之子?共同點是,兩人的雙親中,都至少有一人肩負起教育重擔,還有一個重要關鍵,就是兩人都很「拚」。

    許慧玲的印尼媽媽有著高中學歷,數學、英語都不錯,國語則拜託隔壁的阿姨教。黃于鈴有個愛看書的老爸,每天親自指導功課,還不時買書為女兒們「進補」。

咬牙賺錢 再苦也要栽培孩子
    不識字、經濟不佳的外配,是否失掉栽培孩子的利基?也不盡然,生計壓力沉重的她們,雖然未被幸運之神眷顧,但老天爺給了她們過人的勇氣與毅力,咬牙撐過!

    「翠芳」十七歲就漂洋過海來台,十一年了還不太會說國語,也因為歷盡滄桑,練就一口流利的台語,才讓她在斗六鄉下菜賣得嚇嚇叫。

    芳齡廿八的翠芳,言談就如日本「阿信」與台灣「罔腰」的綜合體,「再苦咬牙賺錢也要栽培孩子,不要他們像我一樣是個『青暝牛』,一世人艱苦!」翠芳雖然不識字,賺了錢把孩子往安親班送,讓專業的老師教。

    單親,是新台灣之子生命中,另一個不可承受之重。

    「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把單親孩子的心聲刻畫得入木三分。越來越多的新台灣之子,因遭逢天倫之苦,原本脆弱的境遇,更加脆弱。

    「將來我要當牙醫,要養媽媽,要把阿嬤的牙齒拔光光…」八歲的偉偉童言童語,讓媽媽李雲霜眼裡閃著淚光,偉偉知道爸爸過世後,媽媽與阿嬤很辛苦,尤其是右腳行動不便的媽。

    為了孩子們有一口字正腔圓的國語,李雲霜從襁褓開始,就算再吃力,也以中文溝通,絕口不說印尼話。姊弟倆沒讓媽失望,國語沒有印尼腔,考試常常一百分。

爸爸不在了 脆弱境遇更脆弱
    幸福進行式才展開,癌細胞卻打碎一家人的夢。因擔任工程班班長,李雲霜的老公長年菸、酒、檳榔不離口,罹患口腔癌,一年多前撒手人寰。

    愛情夢碎,頓失經濟支柱,一個單親媽媽要撐起一個家談何容易?雖然有印尼高中的學歷,但在台灣,李雲霜只是一個自顧不暇的外國人。

    老公在病榻中,李雲霜一面到大賣場當清潔工,一面念小學補校,半工半讀迄今,雖然沒錢送孩子上安親班,但她懂得利用公益團體的資源,上教會課輔、學英文、學電腦,周末唱歌跳舞的團體活動,也全是免費的。

    母兼父職的李雲霜,睡前不忘對孩子叨叨絮語:「爸爸不在了,所以更要好好念書,一定要爭氣…」

    高中註了冊卻兩天打魚三天曬網的「小辛」,就沒那麼幸運了。泰籍媽媽的愛對他而言,遙若摘不到的星,尋覓不著親情的歸依,從小把旗津沙灘、網咖、街頭當成親情缺口的避風港。

    中洲國小輔導主任蕭朱亮一路伴著小辛成長,翻開小辛國小時一張張的繪圖,主題環繞著家庭破碎-小孩伸出雙手渴望媽媽的擁抱,遠方的媽媽卻搖搖手;爸爸躺在病床上,媽媽站得老遠地看著。

    不知媽媽杳然何處,雲林的「小欣」經常衝著女老師陳惠珍叫「媽媽」再羞赧跑開,小小的擁抱對「小欣」而言,是奢侈的溫暖。與小欣同病相憐的,還有三個一年級小朋友。

隔代教養 阿公阿嬤不識字
    老師家訪發現,父母分手留下的新台灣之子,幾乎都是隔代教養,阿公阿嬤不識字,爸爸沒時間,吃飽晚飯就跟著熄燈睡覺,成績遙遙落後。

    清晨七點,斗六鄉下的菜攤,黃翠芳已汗流浹背,清點好一把把新鮮的菜準備叫賣;高雄旗津魏麗娜則打理好孩子,戴上安全帽,跨上摩托車朝旗津加工區騎去。

    同一時間,小六的許慧玲以印尼話「塞拉馬加拉」向媽媽道再見,牽著二年級的弟弟上學去;林頭國小校園裡「升旗典禮開始,全體肅立…」黃于鈴以精神的嗓音,宣布新的一天又開始…

    歡迎「新」台灣之子加入這個芋頭蕃薯的大熔爐,也願她(他)們的美夢都成真。

>>>>2007/2/4 中國時報A6社會脈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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