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期間，難免多吃了一些不該吃的東西，使人消化不良。更使人反胃的，是看一些政治人物的「走春」。
他們「走」到哪裡，都有一些群眾高呼「張總統」、「李總統」。喊的人油腔滑調，大賣不負責任的順水人情，在誠實世風日趨低下的台灣，倒也罷了。怎麼被喊的人竟然能當之無愧的，當仁不讓的，又意氣風發的接受了，而沒有半點勸阻，半句駁正，甚至半分不悅呢？
總統，是國家元首，頂尖的名器。「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孔子早就這樣說過了。被群眾呼為「張總統」、「李總統」的那些人，都是大學法政系畢業的高材生，還有留洋的，平常言必稱美國，以與美國人來往為榮，演講文稿要先送美方審閱，連出國訪問也力求在過境時讓飛機輪子一親美國土地的芳香，以如此的密切關係和嚮往之情，對美國的政治制度必然相當了解，也理應見賢思齊，請問：美國總統選舉，有誰在當選之前，更不要說在黨內初選之前，更更不要說在聲明參加黨內初選之前，被人呼為「總統先生」的？若有人真這樣喊，他一定是個白癡。若被喊的人欣然接受，他一定是個大白癡。大白癡不能當總統，他就出局了。
人讀聖賢書，所學何事？名實之間的邏輯性和嚴肅性，古聖先賢已有很多教誨：「名者由實而生，非徒好而自至也」（《宋史》），「名偽必敗」（《明通鑒》），「名，公器也，不可多取」（《莊子》），「名實當，則治；不當，則亂」（《管子》）。某些人要「去中國」，可以；要「去中國文化」，也可以；但其中的真理卻不能去，因為真理無國界，無族界。當然，真理可能有「人界」，在今天的台灣，與某些人談真理，也許是不合時宜的了。
只是不談真理也不能淨談鬼神吧？「列位總統」走春，人人都到廟裡，都到神像前，都焚香頂禮。他們祈禱什麼？國泰民安嗎？國泰民安是治國的理想境界，大海航行靠舵手，要國家領導人拿出政策方針來。可是「張總統」、「李總統」告訴過老百姓他們要怎樣當這個總統嗎？他們說過怎樣使國家撥亂反正嗎？他們提出過如何使台灣的經濟恢復正常嗎？如果要台獨，那也沒關係，但有沒有人清楚昭告台灣民眾獨立的具體方法和步驟呢？也沒有啊！那麼他們在鬼神面前說些什麼呢？
漢文帝將放逐長沙的賈誼召回，在半夜裡以待賢士之禮接見他，但卻不問生民疾苦，不問治國大計，只問鬼神之事。唐代詩人李商隱感慨賦詩：「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但今天台灣的某些政客，恐怕連鬼神都無心問，而是在那裡裝模作樣，念念有詞，唬弄老百姓。
老百姓被唬弄，說得苛刻一些，也是咎由自取。在台灣的中華民國，總統直選十一年了，政黨輪替也七年了，看看國家弄成了什麼樣子？除了失業率和燒炭自殺的人數與日俱增外，其他經濟的、社會的有意義的指標大概都是下降的。可是老百姓似乎不在意這些啊！政客在選舉時只要能大言炎炎，只要向對岸吼幾聲，只要稍稍撩撥一些族群和諧關係，選票就來了，治國多累啊，誰願意幹傻事？至於有一天老百姓會受累，可是「末日」不還是沒到嗎？那就讓大家蒙著眼睛過日子吧，也許真能船到橋頭自然直呢！
西方有云：Where there is no vision, the people perish.（在沒有遠見的地方，人就沉淪。）什麼地方會沒有遠見呢？當某處總統一大堆，鬼神一大堆時，恐怕就是了。
>>>>2007/03/08 聯合報 聯合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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