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樹從一九七九年六月發表「聽風的歌」得到群像新人文學獎之後,開始了他的寫作人生,現在正好是二十五週年,村上在接受專訪中回憶說:「出道當時,我便知道我能成為更為全面、更有水準的作家的!」現在村上不僅建立了「春樹世界」而且成為「世界的村上」,村上的文學不僅預知時代,村上也預知了自己,這樣的村上春樹,其實隨時在求變,今後他要往那裡去呢?他是如何寫小說呢?他對想要寫小說的人有何建議呢?如果他不當作家的話,他會做什麼呢?
二月九日,村上春樹於東京南青山的工作室首次正式接受來自台灣的獨家專訪,誠懇地吐露自己二十五年創作的心路歷程,每一字句,對於剛寫完長篇小說初稿的我都充滿刺激,我大概是最幸運的受益者吧!村上說「每個人都有改變人生重要的一天」,或許作為作家,二月九日也是我重要的一天吧!我代表村上迷邀請他來台灣訪問,他顯示相當積極的意願,三月起即將到美國哈佛大學任教一年的村上,或許很意外地哪天會出現在台北街頭呢!
如何安排寫作生活
問:你從二○○二年發表了長篇小說「海邊的卡夫卡」,在小說的領域裡,就是去年九月推出「afterdark」,但是期間你寫了相當多的散文以及翻譯了不少的小說,你是如何安排自己的寫作生活的呢?
村上:我寫「afterdark」這本小說,花了一年多的時間,雖然什麼都沒有準備,但是開頭的場景,「Denny’s、深夜、女孩在讀書,男孩進來,走過再退回來,去問淺井瑪麗」的這個部分,是在我剛寫完「海邊的卡夫卡」之後不久,不知道為了什麼已經寫好了,好像是素描的底稿般,然後放到抽屜裡,心想什麼時候可以用,之後一年多,我一直在腦中裡想著,但是什麼小說也沒寫,當然不是什麼都沒做,我寫些散文、做些翻譯,不過這個場景好像是無止境的錄影帶在腦裡播放,同樣的鏡頭反覆播來播去,在腦裡輾轉了一年多,突然有一天,覺得已經可以就此寫小說,便開始動筆了,寫得相當快,二、三個月就寫好了。
也就是先有一個想法,然後讓它慢慢發酵、醞釀,而讓自己身體都沉浸其中,真的是滲透到全身每一個角落,然後毫不遲疑地很快地寫起來,我是集中力很強的人,從清晨四點到晚上九點,每天都寫,這樣二、三個月就寫完了,但是如果不讓念頭花個一年、一年半來醞釀成熟是不行的。
所以,我一直都覺得對小說家最重要的,與其說是「如何寫」很重要,其實是「如何不寫」才真正重要;這是我對於年輕想成為小說家的人的忠告吧!不寫的時間是很重要的,寫小說有寫小說最成熟的時點,忍耐到那個最佳時點是非常重要的。
問:那就跟葡萄酒等一樣,等著慢慢醞釀的時間很重要?
村上:是的,不過雖說如此,這段時間不是玩耍遊蕩就行了,每天還是要寫些什麼東西的,我不寫小說的時間,也寫點評論、散文以及翻譯,每天一定要寫點什麼,主要是翻譯,這樣持續下來,總有一天寫小說的時機自然會成熟,會寫出一個物語來。
問:也就是一直維持寫作的暖身狀態,做其他的事,其實也是寫小說的準備吧?
村上:是的,我的翻譯大概就是這樣的性質,每天總要寫幾個小時的文章才行。
出道時就知道自己的分量
問:你在剛出道時,你曾經說「現在在寫作,往前三、四年大概也還在寫吧!但是十年之後將是如何,則完全不知道呢!」不過,一轉眼就已經二十五年了,你現在則作何感想?
村上:不,我其實在出道時便知道自己將會是更為全面、更有水準作家的,為什麼這麼說呢?我在寫「聽風的歌」之前並沒有寫過任何小說,而是突然有天想要寫,寫了寄給出版社,便得了新人文學獎,對我而言,我只用了自己的功力的四○%而已,但是居然如此受人稱讚而且暢銷,那我絕對可以寫出更好的東西,但是要花費更多的時間吧!
為了寫出更好的東西,我決定鍛鍊身體,所以每天跑步,只要健康的話,我就有自信可以寫出更有水準的作品,從四○%起步,然後是五○%、七○%等逐漸提升上來,覺得自己的寫作的功力不斷擴增,這樣持續了二十五年,即使現在我也覺得自己還會繼續擴增、提升呢!
問:那你覺得你現在的功力已經發揮到幾成呢?
村上:我覺得已經升到八五%了吧!但是還有相當上升的餘地呢!
問:二○○二年時日本有位評論家寫了「POST Murakami(村上)的日本文學」,當然目前也是事實上你最成熟,日本文壇也還沒有明顯的新旗手出現,不過你對於「後村上」這樣的名詞,感想如何?
村上:我想在文學,有所謂的主流或是前衛的文學,但是我是不屬於任何一邊的,我是一位獨立作家,我的前面沒有人,我的後面也沒有人,所以對於「後村上」的意義完全無法理解;但是我想不僅在日本,或許在台灣、在韓國,主流文學已經喪失力量,因此相對而言,我便非常凸顯,這好像是在跑馬拉松,如果第一集團變弱了,我自然會跑到前面來,所以不是我到前面如何,或是我在後面如何,我只是按自己步伐在跑而已,我還是維持我自己基本的姿勢、主旨在跑、在寫,被說是「POST」,那從何說起?
因此,我自己如何超越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課題,或許那一天我會發現自己已經無法超越自己了,不過現在還沒有,還有得努力的。
現在才剛感覺自己有點年紀了
問:你真的很有自信,覺得還有無限的自己可以超越呢!
村上:還不知道呢,我是現在才剛開始感覺自己有點年紀了。
問:不會,沒這回事,你不會讓人覺得有點年紀的;是不是自己在最近的寫的作品裡開始想留給年輕人線索、提示方向性時,會覺得自己有點年紀呢?
村上:我想這或許也算是一種成熟吧!我基本上是個人主義的人,但是有點年紀之後,便覺得應該負點社會責任,開始會想要還原才行呢!
問:你這樣的轉變,畢竟是跟兩個大事件──一九九五年的阪神大地震以及奧姆真理教的地下鐵沙林事件有關呢?
村上:是的,是跟這些事件有關的,日本社會到了一九九五年,正好是戰後經過五十年,一定是什麼地方錯了,人們其實都有所察覺,我的世代會覺得自己有責任去尋找出方向,戰後日本人從零出發,拚命工作,想要致富,台灣、韓國等亞洲全般也都是如此,大家都有某種程度的財富,生活安定,但是是否這樣大家就很幸福了?未必,因為諸惡等各種矛盾突然都出現了,像我們這種接手戰後的世代的人畢竟應該負起責任,尤其是因為奧姆事件讓我格外關心。
我覺得我是從美國小說借用了些技巧,畢竟只是借用而已,但是物語本身,我寫的絕對非為西洋的,毋寧說是東洋的、亞洲的、日本的;歐美的小說是比較邏輯的,所有的情節都是很論理式的,但是我的小說是無法用邏輯來解釋的。──村上春樹
什麼是理想,讓年輕人自己決定
村上:此外,我十幾歲的時代,正好是是一九六○年代,是理想主義的年代,但是那理想主義已經不知消失何方,大家都只想發財,接下來是泡沫時代,這對我本身而言也是相當悲哀的,所以覺得要再度以某種形式來尋找理想才行。
「擁有理想」的這種感覺、感觸,某種程度不留下來不行的;這不是說「這是理想」就丟給年輕人,而是讓他們觸摸到「擁有理想」的手感,什麼是理想,讓他們自己來決定,但是這種感觸、手感是很重要的,我並不想強加「這是答案、這是理想」在他人身上,我並不認為什麼才是最正確的作法,也不會想如此教人。
問:這跟你剛出道時覺得「沒有什麼是想要寫的」的想法是很不同呢!
村上:是,我以前不覺得有什麼是非寫不可的,現在也不是想寫要寫什麼,而是在寫物語的同時,會覺得必要寫什麼。
我剛開始寫作時,喪失某種理想,自己本身陷於空白的漩渦中,跟那時比,的確是很不同的。
問:你自己當了二十五年的作家,覺得幸福嗎?
村上:作家是寫東西,我很喜歡寫文章,做自己喜歡的事的人生真的還滿不錯的。
此外,寫小說是自己全身全靈都變成小說了,這是很有意思的,不是只有頭腦在寫小說,而是身體每一個部位連指尖都全部總動員的,像是在動自己的身體般地寫小說,非常自然,不用想的;就像妳去爬樓梯、開門,是不會想提起左腳、右腳,然後伸出手來等,而是很自然地動作,我是跟這一樣自然地寫小說的,這本身是絕佳無比的事!
問:你在出道當時,曾否想過自己會成為「世界的村上」嗎?
村上:這點倒沒有想到。
問:「世界的村上」的滋味如何?
村上:我想物語超越語言的壁障、超越文化的壁障而傳達到異國是非常美妙的事;以前的日本作家,總認為日本語言、文化很特殊,外國人無法理解,我則是一開始便不認為如此。
物語本身有存在感,只要觀點有意思,就跟語文、文化無關的,所以我寫的文章是比較中性、中立的(neutral),不是那麼日本的,不像川端康成、三島由紀夫般。
「世界的村上」的滋味
問:你的作品並不僅是在日本,而且在台灣等亞洲各國,乃至歐美都能得到共鳴,你覺得原因何在呢?
村上:真的各國都有讀者寫信、寫email來,原因何在,我自己也不清楚;不過最近「海邊的卡夫卡」在美國翻譯出版,非常暢銷,我接受美國各大媒體的訪問,美國報導、評論都說我的小說是「post modern」,是後現代的,像是突然但是在台灣、中國、韓國等則不認為是「post modern」,而且當作一般的讀物來讀,當作是有意思的小說,所以讀完一本,又想讀下一本,很平常地,這樣的差異,我覺得很有意思,歐美人讀的時候,覺得突然有地圖手冊出現,但是突然卻穿壁到另外一個世界去,認為這一定是在寫什麼很新的玩意,但是亞洲人並不覺得這其中有什麼新奇,而很自然地讀。
問:是的,當然「村上春樹」是日本人的名字沒錯,但是並不是想透過你的作品來理解異文化、不同世界的事,而是當作自己世界的事來閱讀,你覺得原因何在?
村上:我覺得這是因為歐美人跟亞洲人對於「物語」的觀念不同,亞洲人很直率地接受我的作品,但對歐美人而言,可能是很不同的刺激吧!
問:在台灣等地也有人認為你因為長年接觸美國文化,所以等於是將美國文化吞食後,跟日本文化一起咀嚼一番,成為最佳的混合體(mix)再吐出來,對於現在也相當美國化的亞洲人而言是最容易消化的作品,讀起來最為舒適,你對這樣的說法,覺得如何?
村上:我覺得我是從美國小說借用了些技巧,畢竟只是借用而已,但是物語本身,我寫的絕對非為西洋的,毋寧說是東洋的、亞洲的、日本的;歐美的小說是比較邏輯的,所有的情節都是很論理式的,但是我的小說是無法用邏輯來解釋的。
我的想法是「這邊的世界」跟「那邊的世界」,在東洋是很自然地混合在一起的,像是在日本的盂蘭盆節(中元)時,死掉的人是會歸來的,不是穿過很大門扉歸來,輕飄飄地回來家裡,在家幾天後又輕飄飄地消失,我想中國也相信生者與死者有交流的;但是西洋的基督教文化則不是如此,「這邊的世界」與「那邊的世界」是區隔很清楚的,從這個世界要去那個世界是需要很繁複的手續的,日本則是想去死者之國,去彼岸,是想去就能去的,因此生死世界觀是很不同的吧!
用感覺總動員來寫小說
問:你主張的是生與死是對照而非對峙的,你曾經說過:「死是生的一部分」,這種思想,是很日本的吧?
村上:是的,這是很日本的,但是在「afterdark」裡姊姊惠麗所睡覺的房間,則是透過電視畫面到另外一個世界去,這是很電腦式的,這是現代科技與異界、心靈的一種接點、界面(interface),我想是很有意思的。
問:小說裡白川的工作是程式師,這方面的描述不少,你最近對電腦很有興趣嗎?
村上:我並沒有特別的興趣,我只是用這來當作隱喻(metaphor),讓科技與身心彼此交合。
問:所以身心與物理等各種事物都會發生關聯?
村上:總之寫小說時,當然是什麼都會發生關連,是進入眼界的事物都會寫的,是所有感覺的總動員,那就是寫小說本身。
問:你最近寫了「偶然的旅人」等五個短篇,寫完短篇之後,你還有其他小說的構想嗎?是不是還有寫了一個場景的稿紙放在抽屜裡等發酵、醞釀呢?
村上:不,現在我什麼都沒想呢!我寫的短篇在今年秋天會集結成「東京奇譚集」,都是相當怪奇荒誕的故事,很奇妙、恐怖的小說;我的小說其實都是奇妙的故事居多。
我寫作都是寫了很長的長篇,然後再寫中號的長篇,然後是短篇小說,長、中、短的循環,所以寫完短篇,理應是要寫長篇的。
寫長篇小說是需要花費相當長的時間以及莫大的精力,真的是相當耗損身體的,必須有相當的覺悟才能寫,一旦開始寫,便有幾年都會埋首其中。
我一直住在都會,在都會的生活對我而言是非常自然的,我家是住在郊外的住宅區,在那裡心神不容易安定下來,因為附近的人都認識,所以去買個東西、遛狗或是整理庭園等都很不自在,但是來到都會,享有匿名性,便很輕鬆自在,對我而言是很自然的,覺得都會並沒有真正的黑暗,而只有階段性的黑暗,我詳細地描寫這種階段性,覺得很有意思。──村上春樹
沒當小說家的話,會當什麼呢?
問:我記得你說「寫小說好像是將自己關在密室裡」,所以那也是一種忍耐吧?
村上:是的,需要相當的耐力,我是長距離跑者,習於忍耐,此外也還需要集中力,普通的人便不大行;總是去玩比較輕鬆的呢!
問:你其實並不是玩那麼多的,好像最近不大玩,旅行散文集也不像過去寫得那麼多?那也是某種責任感使然?主題是否比較嚴肅些?
村上:是啊,好像沒有什麼玩;倒不是責任感的問題,不過我還是去了冰島、愛爾蘭,也寫了各種主題的文章,而且前此還跟人合寫了一冊輕鬆搞笑的「東京魷魚俱樂部──地球爆裂的方法」。
不過有點年紀之後,便會想到自己到底還能寫幾次長篇小說,以前總覺得要寫多少都可以,但是現在就會如此想!因為長篇是好幾年才能寫一次的,因為再寫也有限的,所以一次次不好好寫是不行的;因為已經是在倒數的狀態了。
問:沒這回事!我想你還能寫出許多偉大的長篇小說的;我很好奇,如果你沒當小說家的話,你會當什麼呢?
村上:我覺得我什麼都還能做吧!不過無法做的大概是推銷員吧!大概不管做什麼,我也都能很自得其樂地做吧!我以前開過爵士俱樂部,覺得很快活,也還賺錢;或是去學校教書,像我幾次在美國的大學教書,也都還教得不錯。
問:所以是有各種可能性?
村上:有各種可能性,不過還是作家最適合我,妳想,又不用上班,沒有會議,沒有什麼不講理的人,只有自己一個人邊聽音樂邊工作就行,也不需要拋頭露面的;不過最近我開始想只是這樣是不行的,所以開始出去,在人前演講等,像是最近我在華盛頓的喬治城大學以新生為對象演講,以一五○○人為對象,很累人呢!我想做的事,大抵會很拼命去做,那是只能容納七五○人的講堂,結果三、四十分鐘的演講,必須分兩次,我用英文演講,沒看講稿就講的,很集中精神說,就能做到的;原本像這種在大庭廣眾前說話的事,我以前一點都不想做,但是現在就會想做,覺得自己不做一次不行。
很想去台灣,不過很怕騷動,我會緊張的
問:我曾經在日本的電視看過你在紐約的演講,用很漂亮的英語說話,還有簽書會等活動。
村上:我從不上電視的,這大概是七、八年前的事了,電視台自己任意播出的吧!結果演講等活動只能在美國等外國舉行才行,在日本演講的話,就會被認出來的。
問:那你什麼時候能來台灣呢?
村上:我去過中國東北的舊滿洲的地方,那一定跟台灣氣氛很不同,我很想去台灣,也很想去韓國,不過去的話,大概很麻煩呢!雖然歡迎我是好事,不過我很怕騷動,太熱鬧的話,我會緊張的。
問:原諒我很執拗,不過真的請一定來台灣玩;除了旅行外,你的小說、散文等,都很細緻地描述日常生活種種,不管是吃的、喝的,「afterdark」也不例外,如鮪魚三明治、雞肉沙拉等或是穿、用的道具等,那是因為你相信日常有相當的底力嗎?是人生的安定劑嗎?因為都是很身邊的事物,讀了有相當的安心感。
村上:是的,像是寫燙衣服應該這樣燙,飯菜應該這樣做,我是還滿喜歡的,我自己的日常生活裡也喜歡很仔細地玩味這些事;我已經結婚,可是如果我太太一個月不在,我也毫無問題,像燙衣服、洗衣服、縫鈕扣、煮飯等,百般武藝,我全行,這是因為我自己曾經一個人住過,那時我下定決心,要自己什麼都能來,結果都做得來,日常生活中會做活,是很重要的。
問:我想台灣也有不少男人因為看了你的書而開始做起菜來,像是有名的男作家公然承認是學你做起義大利麵來,不少人因為你的作品而重新發現日常例行的事物如做家事的快感的。
村上:這是很好的現象;日本傳統也是說男人不做家事才像男人,但是我覺得自身的事物要自己能夠處理才能尊敬自己,像是鈕扣掉了自己不會縫,那樣便無法對自己有敬意了,所以我才想要自己做。
我在孩提時代,因為母親什麼全都幫我做了,我到東京讀大學時,便下定決心,一定要自己什麼都會才行
問:我覺得你幾乎所有的事都是下定決心,拚命努力,想做的事都能做到,這種自信真的很驚人。
村上:我做不到的事也很多,像是三小時跑完全程(full)的馬拉松,以為自己都能做到,但是知道已經不可能,今後做不到的事會更多,做不到的只好死心,但是做得到的還是想好好做好。
想寫點新東西,但作品出來前,一切都是未知的
問:我想在日本或是台灣等都有許多人讀你的書而想成為作家,除了「不寫的耐力是很重要的」之外,你還有什麼建議嗎?
村上:我並非是想當小說家而當上小說家的,而是突然有一天當了小說家,很難有什麼建議;不過我本身讀過非常多的書,在十幾歲的時候比誰都讀更多的書,這些都滲透到我的身體裡,所以能寫東西,所以閱讀是最重要的吧!找不到不閱讀而成為作家的。
最近年輕人因為仰慕作家而想成為作家的這種型的比較多,這也無所謂,不過寫小說本身並不困難,難的是持續寫才困難,二、三十年都在第一線寫並非易事。
問:你寫了二十五年,是否曾經覺得疲憊、倦怠過?
村上:沒有過,而且沒有覺得寫不出來很辛酸過,真的一次也沒有呢!
問:你的小說不少是以都會為背景的,像「afterdark」也是,你對都會的實際感覺如何?好像不是全都是負面的,並非全是黑暗的世界,也有讓人擁有希望而逐漸見到光明的層面?
村上:我一直住在都會,在都會的生活對我而言是非常自然的,我家是住在郊外的住宅區,在那裡心神不容易安定下來,因為附近的人都認識,所以去買個東西、遛狗或是整理庭園等都很不自在,但是來到都會,享有匿名性,便很輕鬆自在,對我而言是很自然的,覺得都會並沒有真正的黑暗,而只有階段性的黑暗,我詳細地描寫這種階段性,覺得很有意思;還有都會本身雖不黑暗,但是在都會裡的人可能都有些黑暗過去,而因此受牽累,像是「afterdark」裡的蟋蟀;究竟有什麼樣的過去,別人不知道,白川、瑪麗也都可以說是有不可告人、不想告人的過去的,大抵都是身心的居多,在都會反而能包容、積累下來,在鄉下的話則會遭查詢、探索,問東問西,但是都會則不會盤查而加以接受,我想描繪的是這樣的都會。
問:今後你的寫的小說也會還是以十五歲或是十九歲這樣年輕的人為主角嗎?是不是持續這樣的方向呢?
村上:未來的事還不知道呢!或許突然以五十七歲的第一人稱開始寫起來;我想寫的是過去所沒有,會想寫點新的東西,所以結果可能會誕生全然不同的作品出來,一切都是未知的。
>>>>2005/2/18~20中國時報人間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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