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像是河水,一去不復還。

扒仔岡,在過去他是我家的代名詞。我在那裡長大。我爺爺存了一輩子的積蓄終於有了自己的家,這也是他從山上搬出來的所買的房子,每次他說起時總是很自豪。從我有記憶起,我總是一個不穿鞋子的野小孩;春天,夏天,秋天,甚至冬天,我總覺得穿鞋子會讓我的行動受阻,一方面也是我太野了,常常把鞋子穿壞,避免被罵我只好把我的鞋子好好保護好。這也練就了我那雙粗粗的,漲滿繭的腳。

爺爺是個健談的人,他常常在客廳跟客人聊天,而我就最喜歡在旁邊偷偷的聽他們的談話內容。我自小就不算是個討喜的小孩,大人們通常都會把焦點放在我的弟弟身上,他是個很容易把大人逗的哈哈大笑的小子。爺爺是對家裡人很嚴肅的人,家裡人都很怕他,唯獨我,我知道他很疼我,我也比較敢在他面前晃來晃去。爺爺跟奶奶的故事我認為是可以被拍成記錄片的,奶奶是童養媳,他們的關係是我一直很難搞懂的。奶奶跟爺爺很常吵架,而我們小鬼頭幾乎也都是站在奶奶這邊,不知為什麼,幾次他們常差點打起來呢!

在我唸書之前,我幾乎是天天在外面跑,除了午睡時被抓回家關起來之外,我都是在外面的。天氣冷我還是愛騎的黃色小捷安特去冒險;天氣熱也是斥著腳在柏油路面跑。記得在傍晚時,我特別愛到菜園旁去抓螞蟻。當時我說要養他們,我常常抓上百隻螞蟻放到寶特瓶中,回家後就放在一個我專屬的螞蟻"窩"--一個抽屜。當時把螞蟻抓回來後,我只是把他們到在抽屜中,沒有餵食也沒有留一個可以讓螞蟻呼吸的洞,就自個去忙自己的事了。第二天早上想起時往往是去收屍-一隻隻死去的螞蟻。

據我爸爸說,我跟我弟弟是我爺爺最疼的孩子了!他常常會帶我跟弟弟去雜貨店買東西,我當時跟弟弟都最喜歡去買玩具了!一支10元的水槍,"賭俏",彈珠,小手槍...等。我跟我弟弟可以拿店裡的VIP了!我們常常去補給一些新的玩意,只是我們破壞力太強,常常玩具都撐不久。

我們的房間就像是被機關槍掃過一般--完完全全的"亂"。滿床的漫畫,跟我們的玩具。我們根本不把它當房間。它可以是遊戲場,餐廳,或是"秘密基地"。我們這樣的結果就是讓床多加了幾支支架,因為是木造的床,他不知他下去多少次了。幾乎每支支架都斷過。以前有電視時,我們總是在那裡打電動。如果要說"宅",我在當時就是了!不過當時的我對任何事都有好奇心;電視的螢幕不清楚了,我常常去電是後面亂動他的一些線,當時完全不怕"被電"這回事。也因為如此的狂愛電玩,主機燒壞不少台。後來父母怕我的眼睛近視,決定把電視撤走,我還生氣一段時間呢!這時爺爺就把客廳的遙控器交給我們,我們正式主宰客廳。

爺爺在我3,4歲時養了一隻狗--"枯碼"。他的名字是爺爺取的,日文"熊"的意思。我們的家裡多了一個新成員。爺爺常常早上5,6點就跟他去散步。爺爺一手牽著他,一手拿拐杖,口袋裝著sony的收音機。"枯碼"跟爺爺就像是一對摯友一般。

開學後我到苗栗市去念小學,但是每週休都會回扒仔岡。當時爺爺也會打電話到問我們哪時候回扒仔岡。我通常是在一放假就立刻回去了。我也因此學會搭公車,當時是18元。每次"枯碼"就會很熱情的來接我,爺爺,奶奶也總是笑容滿面的迎接我回來。在我當時,我認為爺爺,奶奶是最最最愛我的人了!我也是最愛他們了!

小學五年級時,我從學校回來就聽說爺爺出車禍,是被一台摩托車撞傷的。所幸是無大礙。但是我從此就...。

小學六年級時,爺爺在那場車禍後就時常不順。在一天,下課後,我媽媽說爺爺得了老人失憶症。據說他忘記了很多人,但是惟獨在唸兩個人,一個是我,一個是我阿太(爺爺的媽媽)。我回到扒仔岡,家裡來很多人,叔叔,伯父們都來了。我在人群中的細縫中看見爺爺,他很激動,一直用手敲桌子,我...不敢相信爺爺變成這樣。但是,他還是認得我...。當時的我心情很複雜,人生中第一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後來爺爺經由藥物控制情況好轉,不過偶爾還是不穩定。有一年過年,爺爺病發,他一直發錢...。過完年,父親跟伯父決定把爺爺送到養老院。

在養老院時,我不常去看爺爺,說我狠心也好,說我壞也好,我不忍心一直騙爺爺。爺爺總會問我哪時候帶他回去,我總是說:等你病好我們就會帶你回去。他還有肺的毛病,以前當礦工的後遺症。一個月,一年,兩年,我漸漸學會忽視問題。我學會假裝看不見。那一年,爺爺只回他的家3次。

在國二的運動會那天,枯碼過世了。據說有靈性的狗會離開家到別的地方走。爺爺過了幾個月才知道。他知道時只輕輕的說:他也很老了。我們把他埋在家附近的小山丘上的一條小路邊,那條路是爺爺跟他在生前常常走的。家裡一切依舊。只是在我回家時,常常還會去找枯碼的身影。房間依舊的亂,客廳的擺飾做了些微的移動,成員少了,少了一個重要的成員。

爺爺的話變少了,他不在問我哪時帶他回去了。我的心更冷了。爺爺也越來越懶的動了,腳成天的彎著。奶奶對爺爺還是不諒解。而爺爺卻對奶奶…。爺爺更少回家了。這一年他沒回家,他努力一輩子的家。

我跟哥哥在過年時,會帶東西去給爺爺吃。他很愛吃鴨肉湯,尤其是奶奶做的鴨肉湯。奶奶說到爺爺還是不諒解。反倒是爺爺,每次去看他時,他常常問我:奶奶身體好不好,我跟他無緣阿~! 我還是不懂,明明是關心,卻不直接關心,或許這就是老一輩的尷尬吧。爺爺的腳因為長年彎曲沒動,他已經無法把腳伸直了。後來他漸漸把養老院當成家了,他也幾乎沒有離開那棟建築物了。

我進入當時爺爺那個時代的省中,我第一時間就是讓爺爺知道。我希望我可以用這榮耀換我的爺爺。我在這段時間變很多。目中無人,狂傲不羈…。高中三年我不知道我在幹麻,一個空白的記憶。爺爺身體越來越差。

高中三年級,我在為大考做準備。爺爺進入加護病房。在這個期間我去看過幾次爺爺。一度危急,經過急救,是救回命了。但是插管了。爺爺不像爺爺了,爺爺因為插管的關係,身體一度腫脹…。去看他時,他已經不再看我們了,他總是把頭轉到另一邊,在流淚。好狼狽,爺爺好狼狽。

那天,我回家時發現家裡沒人,天氣很冷,是個陰天令人討厭的天氣。爺爺走了。我回到扒仔岡,靈堂正在布置。爺爺躺在布幕裡。一個不會動,不會說話的屍體。我崩潰了。我拿著香輕輕的跟爺爺說:歡迎回來。是的,爺爺回家了。他最後一次踏進家人,竟是被抬回來。救護車還在外面。

接著就是準備好好送爺爺最後一程。我也沒心情去學校了。幾乎每天都是到爺爺靈前陪爺爺。在拜時我幾乎還是看見爺爺坐在他以前最愛做的藤椅。

因為身為長孫的堂哥深在美國無法回來,我就請了兩天的假替補長孫的工作。這幾天天氣很冷。就在聖誕夜時,我幾乎忘記了,有個同學傳來祝福的簡訊,我才知道那天是聖誕夜,這是我守靈的夜,好個平安夜。

在祭拜時,我不知道崩潰多少次。校訂的學測模擬考我缺席了,我盡子孫的最後責任。

出殯的那天,下著小雨,天氣大約是10多度吧。我跟著大人們到墓園裡,棺木要放下去時,爺爺的記憶又一股腦的湧上心頭。

很快的,家裡也恢復原狀了。一切就像是沒發生過一樣。奶奶身體一天天的變差了。相片裡的人就真的只能當回憶了。

今年,奶奶搬到苗栗跟我們住,偶爾到竹南跟堂哥住。

家不在是家,扒仔岡只是一個記憶裡的地名了。厚厚的灰塵,客廳堆滿雜物。那個我以前常常去抓螞蟻的地方已經有建築物了;小黃捷安特也沒了;鄰居也有幾間不在是以前的鄰居了;房間依舊亂,那兩箱的漫畫依舊在;每週末不在回去了,那已經只是一棟沒人住的房子了。多少夜裡,我還在做小時候的夢:一個也孩子跟他的王國,這有愛她的兩個老人。或許爺爺跟枯碼在另一個世界散步。一手牽著枯碼,一手拿拐杖,口太放著sony的小收音機…。

>>>>2007/2/2 <點燈>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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