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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詩?
日本文豪芥川龍之介說:「人生比不上一行的波特萊爾。」詩,究竟是什麼?

兩位詩人──蕭蕭與路寒袖,為了詩,應邀在台中一中為青年學子種詩、煮詩、與賣詩。

「種詩、煮詩、賣詩,這三個詞其實就是『詩』,充分把詩的特質表現了出來。」祝福台中一中九十週年生日快樂後,蕭蕭簡潔明快地點出詩的特性。由路寒袖想的題目,蕭蕭予它一個詩的內涵。每個詞的第一個字「種、煮、賣」都是仄聲,第二個字「詩」則是平聲,一仄一平唸起來充滿了節奏感,而且是協韻的,這是詩的音樂性。

除了「聲」之和諧外,這三個詞是類疊的,有著反覆的特性,好比一首歌有主旋律,除了節奏易於掌握,也需要重複吟唱,方便記憶。動詞接名詞(受詞)的三個句意相似,都意指「詩」的詞,也是一種排比。無論類疊、排比、頂針、迴文、對仗都有著「重複」的特質,而「重複」的觀念在詩裡面是很重要的一環。

「人生與自然都是一再地重複,詩的重複性就是在模擬人生。」蕭蕭將詩與人拉近了某種關係。從自然出發,他說種詩,那麼詩就好比植物,因為我們不會種貓、種狗,種各樣動物,只有植物是用種的,需要培育。

萬物有情的心,是「種詩」的基礎  不斷思考的腦,是「煮詩」的要素

朋友曾經送了一盆植物給蕭蕭,上面纏繞著鐵絲固定植物生長方向與限制其不要長得太高大,但朋友離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這些束縛全部拆除,將這棵植物連根挖起重新栽種到庭院。一盆小小的泥土,不夠一棵樹所需;有了更大的空間生長,這原本只是室內擺飾的盆栽,長成了與人一般高的樹。蕭蕭認為人也是一樣,需要更大、更開闊的地方,以培育心中的詩種子。

栽種一棵植物前,往往需要先培土,植物才能欣欣向榮地生長。蕭蕭說:「詩的培土,就是培養寫詩的心情,也是要有顆柔軟的心。」試著把萬事萬物都想成會呼吸的「我」,充滿生命、感情、想法、意志等等,是一種心性的培養。而一株嫩苗長成一棵大樹的過程就是風格的建立,他提醒青年學子應該先塑型再尋求突破。

在甄試學生進中文系時,蕭蕭不問「為什麼要讀中文系」這類僵化的問題,他伸出一隻手,問學生五根手指頭叫做什麼名字?如果要當其中一根,要當哪一跟?為什麼?這是一種詩心的展現,帶著柔軟心情,與人親近的手,可以只是物,也可以有更多想像。

心柔軟了,腦也該柔軟。就像取得了相同的食材,大廚會如何烹煮出別有風味的好菜?同樣的感情,都是纏綿悱惻的愛情,現代人寫的和古人又有什麼不同?在門一開一闔間所呈現的詩,我們在去熟悉化的、陌生的感覺中找到了靈感。萬物有情的心是「種詩」的基礎,不斷思考的腦是「煮詩」的要素,有心有腦,當然就成為了人;詩也像小說,有主角,有衝突,有個「誰」在「種詩、煮詩、賣詩」。好比鄭愁予的〈錯誤〉和席慕蓉的〈一棵開花的樹〉,裡面寫到愛情,寫著期待與落空,流露你我共通的情感,不也充滿著戲劇性的張力?

詩人把內心抽象的感情,以文字具象的表現出來;讀者相反,從具體中回推去詩人抽象的圖像,這就是一種欣賞,也是一種傳達與溝通。因為詩牽涉到人,人與人互動的特質就是如何把想法傳給另外一人,是彼此對待的關係;「賣詩」就是傳達,把詩人的情感傳達出去,讀者又回饋更多的情感。

詩人仍舊感到  龐大無邊的空虛。寫詩給誰看呢?

講到「賣詩」,蕭蕭把麥克風遞給了路寒袖。他主持的台灣日報「台灣日日詩」專欄,已經持續了好幾年,每天都讓一首詩見報,對於「賣詩」與推廣詩可謂不遺餘力。

路寒袖是台中一中的畢業生,高二時轉到社會組,讀了許多現代文學,也讀了前輩詩人洛夫、羅門等的詩作,「老實說,當時很多詩集有讀沒有懂,但在讀不懂詩的高三,我也在校刊發表了一首名為〈番石榴〉的詩。」他笑著回憶自己的第一首詩。一群志同道合的青年朋友,在沒有電腦、影印機也稀少的年代,寫了一首詩,總是迫不及待地把手稿請人家看,然後急切又熱烈地詢問寫得怎麼樣,一位同學說:「寫得不錯啊!」正待得意時,另一位(或是同一位)又說:「可是看不懂耶!」

「的確,很多現代詩至今仍讓人讀不懂。」路寒袖點出了許多人將現代詩視為畏途的理由之一。除了與好友分享,或是夜半時分獨自體會完成一首詩的快感,詩人(寫詩的人)似乎仍舊感到龐大無邊的空虛。寫詩給誰看呢?投稿也往往如石沉大海般沒有回音;就算被採用,有多少人讀過也不得而知。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投稿到出版社,得到的答案是:「對不起,我們不出詩集。」即便有出詩集的出版社,通常也是一年只出一或二本,似乎是為了維持各種文類的完整性,才出詩集來當「花瓶」。

「詩何其可憐,好像別人不要的孩子。寫詩的人這麼多,為何沒人願意出版詩集呢?」路寒袖輕輕丟出一個大家都納悶的問題。詩原本該是可歌的,可以配樂吟唱,有人把詩譜曲,但有時不免也曲高和寡,原本就讀不懂的詩句,配上「藝術音樂」的音樂,彷彿更築起了一道與「生活」隔離的牆,頗為可惜。

期待一個詩國度的來臨
將詩與其他東西跨領域、跨媒介的串連,或許該是詩發展的另一個途徑。然而,路寒袖更思索如何把詩與流行的當代音樂結合,因為歌正是散文跟詩中間的階梯,有了歌曲,詩便容易傳送給他人。詩原本的特質之一,就是可歌可唱,有著豐富的音樂性,是溝通的一種形式。

有一回吳念真忍不住跟路寒袖抱怨,怨他寫了〈春天的花蕊〉這首詩歌,因為從台北開車到墾丁拍攝取景的七個小時車程,喜愛這首歌的助手,也整整把〈春天的花蕊〉重複又重複放了七個小時,吳念真笑說聽到都快抓狂了。路寒袖把詩句配曲成歌,而且是一般人會喜愛充滿旋律性的歌曲,一般人以為詩很難懂的冷僻高牆消失了,大街小巷充滿著詩的音符。

除了詩與音樂的結合,詩還可以與畫、空間設計、廣告、企業文化等牽出絲絲紅線,不再是作者關在房間的自我安慰,路寒袖說現在強調的產業文化化或文化產業化,正是「賣詩」的最好考量。

此外,他每天都在「賣詩」,一天一首詩在他主編的副刊版面,每一個月還會請名家評析,讓讀者參照這一個月來讀的詩,自己和專家的賞析有什麼異同,也不會有看不懂之焦慮。

用了這麼多方法「賣詩」,如同大廚料理出了一桌好菜,擺在那裡沒有人品嘗也不知道這菜的滋味如何,更浪費了細心取得的鮮美材料,再怎麼樣也是要賣得出去,有人吃,才能嘗出佳餚美味。因為「種詩、煮詩」所以更要「賣詩」,「種」與「煮」的是自身;「賣」的是他者,是人與人間最基本的相互溝通與情感交流。詩應該不難,難的是不懂得如何調理它,「種詩、煮詩、賣詩」一個步驟接著一個步驟,路寒袖期待一個詩國度的來臨!

>>>>94/5/16聯合報聯合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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