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金火的故事不是一篇窩在客廳閱讀的小說、不是一部待在電影院放映的影片,還有什麼是比「活在我們四周正在發生的故事」還要可怕呢?當亞里斯多德說,小說的情節是一個故事的靈魂時,食人魔陳金火為我們敘述了什麼樣的天啟呢

 

    阿火小的時候就已經顯示出沉默的個性,他的父母親只要吵架,阿火就成為出氣筒,雖然他是家中多名兄中的老么,但他顯然並未獲得漢人家庭隸屬老么應有的溺愛。心理學大師佛洛伊德不只一次提醒世人,三歲以前,父母親養育子女的方式決定了小孩及其日後的個性。也許有人注意到佛洛伊德提出的「戀父情結」,但是阿火的故事讓我們再一次肯認了「伊底帕斯情結」總是計高一籌。    阿火出生在中部海邊的鄉下,你應該知道海邊酷厲的風雨總是鍛鍊出異於人類習見的堅毅個性,通常這種個性伴隨著貧窮、苦難、卑下等等屬於經濟負面的評價,我們也可以想像當阿火帶著身體上大小不一的青來到鄉下小學時,即刻就成為同學間的笑話,只要笑話的廣度與深度大於一個小孩的小小心靈所能夠忍受的程度,原本快樂的童年很快地就會蒙上一道難以磨滅的黑雲,這塊不到吋見方的黑雲,日後極其不幸地隨著阿火的成長終於形成台灣社會的風暴。

 

    我想我們不要逆亂了故事的節奏,還是將阿火拉回到國小時代。正如我們檢視著阿火童年青洩漏的線索,上學這件國民義務的大事很快的成為阿火遠離的風暴,他到哪裡去了?國小六年級的阿火其實並沒有消失在歷史的軌道裡,他來到鄉下緊鄰城鎮的緩衝地帶為一群賭性堅強的賭客把風,這個兼差性質的工作通常意味著投入黑社會前的試金石,但僅僅只是差個臨門一腳,十三歲的阿火將注意力轉移到空無一人卻是鼠輩橫行的田山野,雖然僥倖的避過黑社會為他布下的天羅地網,阿火卻為自己一針一線的編織著死亡的道路。阿火雖然在台灣經濟轉型過程中喪失了農村鄉野捕食野味的文化智慧──如今已成為當下熱門的國小鄉土教育──卻取道曾經目睹過的黑道大人行徑,不惜以小刀美工刀?)將手劃出血滴,並以鮮嫩的血液引誘貪婪的田鼠上,日後又以田鼠引誘冰冷的蛇,以便吃下據稱讓人生猛不息的蛇膽,有時也將抓來的蛇類以豬肉,以便彌補逃學時所沒有上過的自然實驗課程──這一段的敘述讓我想起美國導演昆塔倫提諾擅長的暴力美學風格。

 

    國小沒有畢業,阿火直接進入職場,正確的說是學習成為黑手師傅的機車修理行業。十四歲,機車修理行老闆已經稱呼他金火,「金火,火星塞處理一下。」「黑油倒掉,金火。」金火,真火,金火一點都不火,仍舊延續著沉默的童年印記,也大約是在這個時候,金火已經熟練的吃生食,「田鼠、生魚片和蛆。」參與精神鑑定的心理學教授得到這一份寶貴但顯然令人作的說辭。於是我們知道金火的第一個羔羊其實是田鼠,我們並不排除鮮血、蛇、田蛙、螃蟹等曾經作為羔羊的名單,甚至是──活生生的人。

 

    當我們與被害人施姓保險員女子的父親看到了從糞池撈起的疑似油炸過的、比雞塊略大的、加起來至少十公斤以上的屍塊時,我們不能不驚悚的記憶起影片「沉默的羔羊」主角安東尼霍金斯冷峻的眼神,那輕微揚起嘴角隱藏著多深的反社會人格的黑暗重量。這個故事並非提醒我們生人活吃的性,恰恰正是因為陳金火的故事不是一篇窩在客廳閱讀的小說、不是一部待在電影院放映的影片,還有什麼是比「活在我們四周正在發生的故事」還要可怕呢?當亞里斯多德說,小說的情節是一個故事的靈魂時,食人魔陳金火為我們敘述了什麼樣的天啟呢?我想,沒有比這一句話更恰當的──地球是不是其他星球的地獄。

 



>>>>2004/10/26中國時報人間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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