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兒有封我們馬來西亞的表姊寄來的賀年卡,卡片內容不外乎是一般的祝福,「新年快,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笑口常开」並說:「在這我現跟你拜个早年,我們新年見!」信殼可就精采了。某個愛國的郵差先是在TAIWAN下方加註ROC三個字,接著有藍與黑以及鉛筆共三行字,試投某某地址無此人/試投某某地址無此路名/一旁蓋著三個紅色稽查章;至此還不肯放棄,再試一下,終於成功找對門來。我的疑問是,台灣郵差都這麼多情嗎?當它在台北市悠遊,我們年也過了,馬來西亞表姊的面也見了。麻煩的產生乃起因於簡體字,不同字體相同意義的兩個字之間的距離竟如此遙遠,「興」字的簡體看似「光」字,「光」字試不成,猜是「州」字,於是連另一個字都懷疑起來,且明明寫的是路,卻編派出街來,當然屢試屢敗。我趕忙去找出更早的一張生日卡,表姊的字挺端正的,簡體字不多(據說他們小時候是先學正體字,後來才改識簡體字。)寫的地址也一模一樣,只能說那個郵差比這個郵差見多識廣,一投就中了。 

小學的作業簿
    經過這件事,原本老抱怨我愛寫草字的小孩,現在又加了一項,「我最討厭草字和簡體字了!」草字純屬個人行為,後果自行負責,簡體字所影響層面可就大了。但這兩者的共同點就是,讓人看不懂。小孩也會擔心,他所學的不夠他辨識用。

    我喜歡看小學生學寫生字的作業簿,一個字寫滿一整行,滿紙新鮮字。我小時候學寫字也相當認真、用功、用力,好似刻鋼板,每一字都駝印到背面去,甚至下一頁;且不用墊板,不喜歡那種滑滑溜溜的感覺,喜歡筆陷紙中。老師見我和另一個女同學字寫得工整,常常叫我們幫他抄寫黑板,站在椅子上寫黑板字,對一個小學生而言是莫大的榮譽,我盡力刻劃示範著每一個字,務必使同學們都看得清楚,覺得漂亮。但下了台只會覺得那字太做作,沒有我原本的字好。

    大約是上了國中以後我寫字就挺有模有樣的,有一回大姐湊過來看我的作業簿,驚訝問:「這是你寫的啊?什麼時候寫字變這麼漂亮?」變?!字能演化也能蛻變。我自然是洋洋得意啊,因為大姐有個國中老師訓練她寫毛筆字,規定她每日交一篇小楷,她曾在全縣書法比賽得過名次。我說我將來就可以找一個寫字的工作了,我們那精明老練的大姐立刻又將我降等到不成熟之列,她說不要那麼天真,以為字寫得漂亮就能有飯吃,比你寫得漂亮的滿街都是。

    寫得一手好字就能博得好評的虛榮倒也沒逗留太久,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寫字愈來愈不守規矩,我的外表舉止容易使人以為是循規蹈矩的好學生、乖女孩,但是當他們看到我的字可能會嚇一跳,這也讓我微微得意。對外的文字頂多是洩露出奔放不拘的性格,另一種期望。真正精采的真正的面目要看私人的筆記。大學時代可以一字不漏的狂抄狂草筆記,我不小器很樂意借給同學,但辨識起來極為耗時,大家也就算了。因此年輕時候寫的日記也不怕別人看見,因為不太看得懂,即使賣力解讀出來,也仍是隔了一層。寫作以來,更不時遺留東一篇西一篇的草稿塗鴉,隔些時日拿起來重看,屍橫遍野,常常自己都看不懂,愈是這樣愈是覺得其中藏有寶藏,也許是我現在再也尋不著的靈感,或者能引發另一靈感,遂逼著自己去解開謎團,有時甚至拿著去問別人。有了這些警惕,現在寫字乖一點了,特別是寫日記,我希望小孩看得懂。

    一切只是為了快、省時,常思一筆成形、一筆帶過,偶而學到了幾個約定俗成的俗體字、簡體字,必定牢記應用,如?、?、体、?、几、机、?、?、?、?、?、?,但是像「?」字,我雖然知道卻不喜歡寫它,我寧可在框框裡面隨性畫幾筆,就是不願從簡。

習於華麗,就看不慣簡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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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語音相近,但是這個標題絕非政治口號︰「一中兩制」,我的意思是「一種中文,兩種字體」。最近有關簡體字與繁體字的討論,對於長久以來兩種字體的情結總算有了正面的釐清,儘管看法上還有差異。過去,因為反共,現在,因為維護台灣的主體性,繁體字被賦予了沉重的政治重擔。過去,繁體字背負了復興中華文化的重責大任,現在,繁體字是體現台灣價值的表徵,因此,即使是在台灣已被普遍使用的一些簡體字,也被改稱為「俗體字」,而在考試時,俗體字不扣分,簡體字要扣分。

到目前我們至少釐清了一個基本概念,漢字由甲骨文、金文、篆書、隸書、草書而至行書、楷書,是一路演化的過程。繁體字是建立在楷書的基礎上,延續了將近二千年,而簡體字則是更進一步的演化,其缺失未來還有改進的機會。固然,「夢」簡化為「梦」是簡化字不成功的例子之一,「梦」只比「夢」少了兩畫,可是卻看不出作夢和「林」、「夕」有何關係。但是,我們也可以看到簡化得極為成功的例子,例如簡體字「体」,從象徵的角度來看,就比「體」字更富有意涵,人之本是体,人沒了体就沒了本。因此,從文字發展的角度來看,今天一個完整的漢字世界是簡繁並存,而繁體字的意義與價值則在於它直接聯繫了中國古典文化。就繁體字所承載的中國古典文化而言,卻又是台灣主體性論者所不願面對的,這就是今天台灣看待簡體字與繁體字時的一種複雜情緒。

簡不驅繁,繁不反簡,應該就是今天漢字世界的現況。從圖書出版來說,大陸中華書局的二十四史點校本,從一九六○年代出版以來,便都採用繁體字,長期嘉惠台灣文史科系師生。北京三聯書店自二○○一年開始出版的十三種十四冊「陳寅恪集」,根據作者生前願望,全部使用繁體字豎排,給台灣讀者帶來極大方便。二○○五年,漢語大辭典出版社出版了耗時十餘年完成的「二十四史全譯」,將四千多萬字的文言文翻譯為六千萬字的白話文,全套八十八冊,文言與白話對照,如此浩大的工程最後竟然全部都以繁體字排印。歷史上,繁體字的使用者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可以如此方便的閱讀二十四史。

因此,反過來看,對台灣出版人而言,在「一中兩字」的認識下,如何進入簡體字的出版領域,將是未來台灣出版業發展上的最大課題。李光耀於二○○四年年底在新加坡國會表示,華文在新加坡越來越有經濟價值,滿足於較低的華文程度,未來將會付出重大的代價。這意味著漢字閱讀世界的興起,台灣出版人豈能無視於漢字世界中另一個簡體字領域的存在。

>>>>2006/4/24 聯合報聯合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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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漢相爭,兩軍相持不下。項羽做了一張高腿案板,把劉邦的爸爸太公捉來,像豬肉一樣放在案上,向劉邦喊話:你快點投降,否則我就把你爸爸放在鍋裡煮了。

想不到劉邦回答說:當年我們一起革命,曾相約結為兄弟,我爸爸就是你爸爸,你若煮你爸爸,別忘記分一碗湯給我喝。

項羽明知劉邦胡扯,但也沒轍,只好把太公放了。

劉邦的爸爸當然不是項羽的爸爸,這既不是倫常事實,也悖於邏輯推理,它是典型的「政治語言」。

政治語言有幾點特性:

第一、 煽動性:要能把聽者的情緒挑動起來。(是啊!項羽好沒人性,居然要殺害情同「自己爸爸」的人。)

第二、 模糊性:因為它是摻水的話,不能說得太清楚。(「我爸爸就是你爸爸」?有點像,又不太像。)

第三、詭辯性:真理只有一個,歪理卻有十幾個,要能活纏死拗到底。(並非同胞手足,也未義結金蘭,但「相約為兄弟」,那就是兄弟。)

後人讀史到「分一杯羹」,往往大吃一驚,劉邦怎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劉邦怎麼說不出來,根據司馬遷《史記》所載,劉邦「好酒及色」,且又「不事家人生產作業」,根本是一個市井無賴。這種人,不重誠信,無視顏面,只要對自己有利,什麼話都說得出口。

台灣這些年,「政治語言」烽火燎原,把這個國家都快烤焦了。當家作主的選民如果再不提高警覺,不會分辨,繼續讓政客「損民以逞」,將來可能要集體殉葬。

這類語言太多了,揀幾個重要的來說:

「外來政權」:祖籍台南縣的人,當了台北市長,算不算台北人的外來政權?林義雄最近說:「外來政權並不必然專制腐化,本土政權也不必然民主清廉。」是則沒有外來政權之說,只有專制腐化和民主清廉之別。

「愛台灣」:檢驗的標準,應該是為台灣做了些什麼,而不是大言炎炎說了些什麼。民進黨曾做民調,問受訪民眾哪位國家領導人對台灣最有貢獻?結果從不標榜自己愛台灣的蔣經國,高於愛台不離口的李登輝。李國鼎、孫運璿愛台灣,替台灣賺錢;有些人說愛台灣,是愛拿台灣的錢。

「台灣優先」、「對等尊嚴」:地球上芸芸眾國,誰不把自己的國家列為優先?大陸也視他們的利益為優先。台灣肆應這樣的環境,首在努力建設,充實力量,國家才能挺立於世界,說話也才有人聽。如果國勢疲弱不振,在國際上到處碰壁,領導人又魯莽滅裂,屢陷國家於困境,且無人品誠信,不受人信賴尊重,演說稿要先送人家審查,說錯了還要受人家斥責,這往哪裡「優先」?又有何「尊嚴」可言?

「主流民意」:當局要「廢統」,謂「國統會和國統綱領違反主流民意」。根據《中國時報》事前民調,百分之卅二的人反對「廢統」,百分之廿一的人贊成;《聯合報》事前民調,百分之四十五的人認「廢統」不符合國家利益,百分之十二表示肯定。但執政者理都不理這些民意,說廢就廢了。

陳水扁總統日前接受日本《讀賣新聞》訪問時說,百分之七十七的台灣人民反對統一。這數字應是可靠的。但有多少人反對台獨,有多少人希望維持現狀,阿扁卻避而不說。

台灣「主流民意」的「主」,是「主」政者的主。

「拚經濟」、「拚治安」、「拚……」:都是大話、假話,他們只在拚權力、拚斂財、拚連任。

「政治語言」之為害,使台灣族群失和,兩岸緊張,社會不安,建設廢弛,百姓生活愈來愈困苦。人民自救救國,首要戳穿「政治語言」的荒謬性和欺詐性,以輿論和選票約束政客,要他們正心誠意回到為民服務的正途來。

請記住,劉邦的爸爸不是項羽的爸爸。說這話的人必另有圖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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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故總統尼克森曾說:一個好的政務領導人,必須具備有三個條件,頭腦、膽識與一副好心腸,三者缺一不可。

 

 

政務領導人有腦有膽卻無心,這是獨夫;有腦有心卻無膽,這是懦夫;有心有膽卻無腦,如果不是莽夫,就是笨蛋;或者根本是層次不夠,其實祇是一個「科長」,這種風格若無限放大,祇是頭一味衝撞、沒有目標與方向之蠻牛,也許勤奮,但沒有格局與願景可言。

 

 

前新聞局長姚文智,冒天下之大不韙,以「行政裁量」為手段,又是撤照,又是自行解釋法令來查陸資,搞到媒體個個雞飛狗跳,建立他「天下第一勇」之名聲,也算得上有膽有腦,但權謀過甚不安好心,搞到現在為了「龍祥」、「東森S台」的國家賠償問題與究責成了新閣難題。

 

 

蠻牛上陣

 

每天都興奮地忙東忙西「到處衝」,官員都怕酒窩消失、沉下臉的蘇貞昌一開罵,誰也消受不了

 

 

前行政院長蕭萬長,三十六年豐沛的公務歷練,勤於向專家學者請益,對國家大政方針自有見地,早期率先提出亞太營運中心、後又推動兩岸共同市場,都讓許多學者,包含國際的專家呼應和研究之,算得上有腦;而出身自貧困果農之家,處理林園事件夜宿溝通,也是有心人。但他擔任閣揆期間,對李登輝、蘇志誠和劉泰英等唯唯諾諾,被公然羞辱遞出辭呈又不了了之,因無膽被媒體普遍譏評為「阿信內閣」、「政壇老三」。政黨輪替後,在國民黨內受盡排擠,又無膽加盟李登輝和陳水扁多次邀約,終究落得現在之「清涼自在」處境,朝野都無影響力。

 

 

就任已一個多月的行政院長蘇貞昌,常掛在嘴邊的「老鷹哲學」很有名,也就是:「該衝就要衝,不能衝時就不要衝,否則撞到玻璃帷幕會昏倒,就會『衝過頭』。」上任行政院長後,蘇貞昌就像喝了「蠻牛」一樣,每天都興奮地忙東忙西「到處衝」,政府一出事,蘇揆衝前線,膽氣很夠,一個多月以來,精力充沛,更逼得底下人都得把自己變成「衝衝衝」,每個官員都怕酒窩消失、沉下臉的蘇貞昌一開罵,誰也消受不了。

 

 

首次立院施政總質詢,蘇貞昌更說:「不能為人民打造一個安居樂業的環境,是政府的恥辱。」急民之所急,也是個有心人,但一個多月的運轉下,蘇式風格,能讓人民看到行政院是個有「腦」的機構嗎?

 

 

早出晚歸

 

蘇貞昌每天都準時七點半進辦公室,所有人也祇好跟著早到,到了晚上七點多,還可以看到鄭文燦趕著去院本部開會

 

 

蘇貞昌的勤快在歷任閣揆中少見,接任行政院長適逢農曆過年期間,所有人都還在放大假,他大年初三就跑到行政院辦公,院本部的相關人士知道後,直呼這個年假都過得挺不好受的,急急忙忙趕回上班。春假過後後,蘇貞昌每天都準時七點半進辦公室,所有人也祇好跟著早到,以便供蘇貞昌「隨傳隨到」。

 

 

老闆「精力過人」,屬下當然也皮繃得緊緊,從周一持續到周五,無論是閣員或幕僚都會累,卻無法好好度過周末,因蘇貞昌周末卻照舊開工,甚至比平常還早到辦公室。內閣官員無奈地形容:「感覺院長每天都很興奮,我們也祇能跟著衝衝衝。」

 

 

一位內閣官員更指出,他曾在早上七時左右就接到蘇貞昌的電話,才知道蘇貞昌從家裡出門到行政院的路程裡,已經開始在用電話「盯梢」了。甚至還在內閣人事徵詢期間,當時,剛被內定為新聞局長的鄭文燦尚未就任,前晚因參加尾牙在眾人力拱下多喝了幾杯,結果,第二天比蘇貞昌規定的上班時間晚到近一個小時,當時蘇貞昌就板起臉孔,冷冷地說:「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另一方面,蘇內閣對上、下班時間則似乎「沒有概念」,到了晚上七點多,還可以看到鄭文燦抱著一疊公文趕著去院本部開會,幕僚私下也說:「九點前能結束工作就要偷笑了。」

 

 

過年期間,因碰巧發生許多重大治安和公安事件,讓要求在第一時間掌握資訊的蘇貞昌相當無法忍受。亞力山大出現公安事件時,蘇貞昌雖然第一時間得知消息,卻不知傷亡情形、發生原因,也無法掌握後續處理情況。那時,蘇貞昌等了五分鐘後,忍不住立刻打電話給秘書長劉玉山要求改善,才掛完電話,蘇貞昌又補了一個電話給內政部長李逸洋,講的還是同一件事。

 

 

該罵就罵

 

蘇貞昌對閣員十分不留情面,人在外頭,就在外頭罵,人在質詢台上,就在台上罵

 

 

除了要求底下人第一時間回報,蘇貞昌更討厭回報時沒有三句話就進入重點,他會抬起頭,將眼睛瞇成兩條細細的縫,從其中射出銳利的眼光看你,免不了又是一頓痛罵。據瞭解,李逸洋在執行「清源專案」前,曾為了設計這個專案的名稱和口號,拖緩了計畫的執行,當時蘇貞昌就把李逸洋叫過去劈頭就罵:「不用管口號是什麼,我要的是數字和績效,要怎麼有績效?就從失竊率和銷贓管道兩方面去查,雙管齊下,我不信成績出不來。」

 

 

過去謝長廷擔任閣揆時,若對閣員有所不滿,通常祇會把閣員叫來叨唸幾句,不會在公開場合讓閣員難堪,但蘇貞昌對閣員卻十分不留情面,人在外頭,就在外頭罵,人在質詢台上,就在台上罵,有時還和閣員「隔空」擦出火花。

 

 

諸如最近蘇貞昌針對北、桃縣缺水事件,在媒體前怒罵水利署長陳伸賢、水公司董事長徐享昆,還嫌經濟部次長侯和雄簡報內容不足;對於金管會主委龔照勝在院會中沒有就立委質詢做出明確回答,蘇貞昌在一旁也不緩頰,反倒轉頭「訓誡」龔照勝,還對比龔照勝和李逸洋的答詢態度,要龔「多學點」;而教育部長杜正勝和詩人余光中互批,蘇貞昌看了也很不滿,還在院會上數落了杜正勝一頓。

 

 

儘管某些事情確實是閣員表現有問題,但蘇貞昌檯面上這樣不給閣員台階下的作風,已經引發一些部會閣員的不滿,有閣員抱怨:「要刮人,也不要在這麼多人面前吧!」

 

 

再如像是中油油價調漲、ETC等爭議,蘇貞昌雖不將自己擺在前線,但也盡量由副院長蔡英文、政務委員林錫耀等人「代勞」,這陣子油價成為國內焦點,令蘇貞昌不悅,什麼各有職權就擺一邊,甚至連「市場法則」也拋開,行政院不但出面滅火,把已經邁入民營化的油價主導權收回行政院決定。

 

 

上緊螺絲

 

院本部的官員,天天早上看報紙討論當天施政重點,然後,分別下達指令到各部會,部會根據上層指令再動作

 

 

因此,在蘇揆意志下,蔡英文主導的「財經小組」就要求新任經濟部長黃營杉,對於電價、水價、糖價等議題,不論市場是否已自由化,不管是否已經破壞了二十年來的「自由化」政策主軸,經濟部硬是要全部收回主導權,台電、水利署、台糖最近還接獲經濟部及國營會的公文「警告」,在行政院的「財經小組」要求下,不准就價格對外發言,行政院本部一切都一把抓,經濟部的專業都全部退位,自由化經濟方針也不談了,部長已淪為是奉命行事的科員了,也難怪,最近經濟部許多官員都自稱自己是在「經濟科」上班。

 

 

但蘇貞昌可管不了這許多,在「強幹弱枝」思維下,他「上緊螺絲」力道依然十足,也讓院內近來冒出不少「東施效顰」的「小蘇貞昌」,院本部的官員,天天早上看報紙討論當天施政重點,一開就是兩、三個小時,然後,分別下達指令到各部會,部會根據上層指令再動作。

 

 

於是,一個有趣的場景,在許多部會都發生了,每天一大早,各部會部本部擠滿了大小官員,全都在等待行政院的指令,但蘇貞昌看報紙可是很仔細的,往往「輿情」一談就兩、三個小時,部會就待命著兩、三個小時,也是拚命看報紙,揣摩院長可能會對哪些新聞關切,忙著找資料,以免待會兒接到院長的電話,不要因準備不周而又挨一頓罵。

 

 

這情境,說好聽是人人上緊發條,但卻有許多隱憂正逐漸發生,首先,並不是每個閣員和幕僚都能夠像蘇貞昌一樣,每天像是喝了十幾瓶的「蠻牛」精力無窮,就有閣員也私下抱怨,老闆每天「衝衝衝」,底下人疲於奔命,簡直忙到快虛脫。

 

 

聽候指示

 

蘇貞昌逼得愈緊,各部會愈沒有自主性,所有一切日常運作全等院本部指示再行動

 

 

要怎麼辦?精力有限,一天也不是四十八小時,最聰明的「策略」就是「一個口令一個動作」,許多部會已經學會了放下手邊的工作,等著上面指令再動作就好,於是,蘇貞昌逼得愈緊,各部會愈沒有自主性,所有一切日常運作全等院本部指示再行動,十幾萬的公務員,變成都要等著中央指令,不動不錯,少動少錯了。

 

 

一資深閣員核心幕僚指出,這是由於蘇貞昌是個「靜不下來」的人,祇要遇到事情,往往就一個電話撥給部會首長。如果部會首長可以在第一時間,回應蘇貞昌所有的問題,讓他獲得圓滿答案,就不用直接面告蘇貞昌。然而據瞭解,多數的情況是,由於部會首長通常都不會太清楚一些細節,或是對蘇貞昌的指示,一時無法提出具體的評估,這時候,蘇貞昌會直接「請」部會首長帶著相關資料,直接到行政院「報到」,大家來當面討論。

 

 

部會首長對於接到蘇貞昌的電話,總是顯得壓力緊繃,深怕一個不小心,又得跑一趟行政院,畢竟一趟路程往返,祇會讓自己原本排訂的行程延誤,而耽誤了辦公時間,但一切都無法預測,更不敢到處跑自己的行程,最好就是待在辦公室中,免得院長找不到人,或是已經離開台北市視察業務,卻又得一路狂奔趕回院長室。

 

 

不過到了政院,部會首長還是通常也沒有說話的分,因為蘇貞昌通常就直接要求各部會首長「照著辦」,連過去蘇貞昌最機伶的幕僚廖志堅,對於一項決定,「挑戰」蘇貞昌十次,通常也祇有一、兩次能改變蘇的意志,何況這些和蘇貞昌還在彼此熟悉的閣員們,怎敢逆龍鱗?

 

 

戰戰兢兢

 

官員都在等指令,好像都成了「科員」了,蘇院長則像極了「蘇科長」

 

 

內政部長李逸洋近來就因為蘇貞昌一句「拚治安、救卡奴」,隨即挪出了一支部長室電話,設置二十線自動跳號的「不當討債檢舉專線」,並召集二十名各單位同仁輪流接聽,從早到晚都有專人替民眾服務,每周七天不休假,同時,部長辦公室內原本接待外賓的沙發椅,也被一張架設申訴專線的辦公桌給取代,足可見蘇貞昌意志的驚人,讓一大批內政部的文官全部放下原本的職掌,全投入一個專案在努力,部長室因此像是民眾陳情中心。親民是夠親民了,但內政部長和一個小科員有什麼差別呢?內政部不是還有社會福利政策要研擬、或者是都市計畫與國土計畫要規畫嗎?這些問題,蘇貞昌目前沒注意到,所以,內政部各官員也不這些「非當務之急」擺在工作重點了。

 

 

即便不用跑行政院,蘇貞昌也有可能「親臨」至各部會首長面前。據瞭解,北、桃縣發生缺水,經濟部當天下午得知也回報給政院,蘇貞昌知道後,匆忙和黃營衫聯繫,但黃營衫對此事後續情況的回報卻「ㄌㄧ ㄌㄧ ㄌㄚˋ ㄌㄚˋ」,蘇貞昌趕忙叫次長侯和雄到政院做簡報,侯的簡報也十分含糊,蘇貞昌十分不耐,後來就自己撥了很多通電話,但也問不到確實的情況,於是蘇貞昌匆忙南下,親自站到第一線,也「順道」痛斥了幾個官員。

 

 

但二月二十六日,原本侯和雄與水利署官員可是把重點放在可能在五、六月間將發生的「竹科缺水」問題,對經濟部來說,一相關官員就很不滿地問:「水利署與水公司已經在處理了,也很急著處理了,但難道院長罵一罵,濁水就會清?」經濟部更在乎的是,竹科的廠商用水量極大,一旦缺水對台灣經濟的損傷可大了,所以,二十六日,侯和雄與水利署特別帶著媒體去視察寶山二水庫,除了盯進度外,也是想讓竹科業者安心:政府很重視竹科缺水問題,而且已經在處理了。但蘇揆一發怒,侯和雄等所有官員都被要求到板新水廠去挨罵,這一個視察團就在「家裡沒大人」情境下,由一些小科員領軍,變成一日遊,看看水庫風光,然後跑去採蕃茄了。

 

 

但是,蘇貞昌似乎還是沒有管這些,他一個人狂熱地幹這個、拚那個,每天被刮、被操、被盯的內閣們如履薄冰,每個部長都像是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小科員,每一天戰戰兢兢地在度日,問題是,「衝過頭」的蘇貞昌,能讓這個蘇內閣「戰鬥」多久?

 

 

因為所有的部長都愈來愈小了,他們不需要規畫政策方針,也沒時間視察屬下成百上萬的各官署業務,都在等指令,都忙著跑院本部,好像都成了「科員」了,蘇院長則像極了「蘇科長」,政府又何必需要分官設職,擺上十幾萬個公務員呢?一個行政院的國家機器這麼大,卻都祇等著中央的一個人意志在運轉,在滅火,讓人不禁憂心,這樣幹,能撐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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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兩個都還健在,時代都離現在不遠,許多人都還記憶猶新的行政院長級人物的故事,行政院長蘇貞昌可以比較比較,探索思考。

 

 

身先士卒

 

除了主流媒體的聲音,地下電台的另類看法,蕭萬長也一樣重視而且從不輕忽

 

 

第一位叫做蕭萬長,和蘇貞昌在「後陳水扁時代」卡位戰中接任一樣,蕭萬長也是在「後李登輝時代」卡位戰的氛圍中,接下了行政院長。當時由於連戰因「白曉燕案」聲望重挫;宋楚瑜也因「凍省」下定決心要走上一條不知會如何發展的「自己的路」。所以蕭萬長接任之後,挾著三十六年的行政歷練,與財經圈豐沛人脈及民間高聲望,蕭萬長積極想要在閣揆位置上,創下耀眼政績成為自己更上一層樓的資本,而當時,各界對蕭萬長也頗有寄望。

 

 

當時的蕭萬長,深知閣揆這位子對他前程的重要性,和現在的蘇貞昌一樣是卯足了勁在幹。所以蕭萬長也是一切都身先士卒的,各部會不論大小事,蕭萬長很勤快,他每天一大早就廣泛閱讀報紙,和幕僚洽商,大大小小事他都有想法,辦公室裡的傳真機永遠都有他信賴的「專家學者」給意見,辦公室的電話也永遠有一些「朋友」和他反映民意。而他的辦公室主任胡富雄的辦公桌旁,更是總有擺著收音機,除了主流媒體的聲音,地下電台的另類看法,蕭萬長也一樣重視而且從不輕忽。

 

 

專業領導

 

各部長反應慢了點,出了事媒體報導後還沒處理,蕭萬長的關切馬上跟進,要部長立刻補資料

 

 

和現在「好為部長師」的蘇貞昌一模一樣,自己「準備得很充分」蕭萬長也是常把部長找到辦公室來當面「口試」,部長準備不周或還想不清楚,老蕭就面授機宜一番,頗有「專業領導」的氣勢。同樣的和蘇貞昌對閣員很嚴厲般,「微笑老蕭」起初對部屬卻一點都不會微笑的,各部長反應慢了點,出了事媒體報導後還沒處理,蕭萬長的關切馬上跟進,要部長立刻補資料,做說明,當時許多部會首長可是很怕蕭萬長不厭其煩之「叮嚀」的。

 

 

不讓蘇貞昌專美於前,當時的蕭萬長也可都是身先士卒衝在第一線,上任不滿一個月,中油出現工安事故,經濟部長王志剛還沒出面,蕭萬長就已經有所反應了,東南亞出現經濟風暴,還沒燒到台灣,蕭萬長的辦公室早就已經跳過相關單位,多次找專家學者開應變會議了。對於這麼一個勤勉肯出面的閣揆,百姓當然滿意,因此他的聲望在掌政初期居高不下,常是七成以上,在高民意滿意度的激勵下,蕭萬長對閣員愈來愈嚴厲,一度還要研考會每周都要進行好幾場民調,還會新聞局匯整所有媒體報導,以供他替各部長「打成績單」,做為內閣改組的依據。

 

 

忙著滅火

 

天天都在危機處理,結果天天都有新的危機要處理

 

 

但好景不常,不到幾個月,蕭萬長就嘗到苦頭了,因為凡事都是院長衝在第一線,媒體和民眾的口味變大了,祇要有事,都要行政院長出面,祇有行政院長處理了,才算政府重視到民瘼了。結果搞到蕭萬長變成每天要馬不停蹄到處滅火,天天被各種事件牽著鼻子走,不但行政院施政步調被拉扯,各部會也都被危機處理搞亂了所有施政優先順位,終於滅火滅到來不及了。

 

 

因此弄到老蕭自己苦不堪言,當時他和他的核心幕僚們就多次埋怨:每一天都要「滅火」,施政的步調全「亂」了,沒有了「一致性」和「規畫性」,「天天都在危機處理,結果天天都有新的危機要處理」。

 

 

其實,蕭萬長和他的僚屬們並不是不知道該幹些什麼事,也不是不知道什麼事情才是對的,但一開始就急著搶第一線,結果搶掉了所有部長應有得職權,不斷站在第一線的結果,蕭萬長內閣後來換來的是「災難內閣」之譏,高聲望的滿意度在幾次危機之後,突然崩解,直到他卸任前,都很難回到六十分。

 

 

科長格局

 

江丙坤隨身帶筆記本,喜到哪裡聽到有問題更一定記下來,回到辦公室也一定會親自交辦

 

 

另一個院長級的人物是閣揆呼聲一直很高,卻已經多次擦身而過的江丙坤。江丙坤雖然在仕途上,一直是和蕭萬長亦步亦趨,但坦白說,早期政壇從來都不看好江丙坤有朝一日會成為閣揆,總把他視為是一個盡心盡力、執行力強的專業官僚,但視野和格局都不足以成為掌政者。

 

 

早期的江丙坤一直有一個封號:「江科長」,他對經濟部內大大小小的事都嫻熟,每一個事情都親力親為,經濟部每一份交到他辦公桌上的公文,承辦官員不論大小,江丙坤都規定必須用鉛筆在公文右下方寫下姓名與電話號碼,因為祇要發現有問題,或者不周延,一定會接到江丙坤親自打來的電話,和現在個性急,每天「奪命連環Call」部長的蘇貞昌,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和蘇貞昌一樣,以「執行力」著稱的江丙坤早期也是一個喜愛站在第一線的政務官,他隨身帶有筆記本,喜歡到第一線去找問題,到哪裡聽到有問題更一定記下來,回到辦公室也一定會親自交辦,之後,還會不斷地追蹤進度,所以,當江丙坤擔任經濟部長時,民調資料中,聲望也高常在七成以上,是繼孫運璿和趙耀東以降,經濟部聲望最高的部長之一。

 

 

儘管江丙坤有高聲望,但李登輝和連戰原本卻不願意讓江丙坤負擔起更大的政治責任,其中,除了「戒急用忍」和李登輝不同調外,江丙坤因此被冷凍了一陣,後來李、江誤會冰釋,李登輝一度還想讓江丙坤取代徐立德。但是,和蕭萬長不一樣,李登輝並沒有安排江丙坤參選,或者歷練黨務與擔任政治性的陸委會主委。據瞭解,李登輝、連戰是覺得江丙坤「格局不夠」、「就祇是科長思維」,所以,江丙坤在一九九六年內閣改組時,因此成了中華民國政府第一位不兼任政務委員的經建會主委,政治前景走到盡頭。這位「陽春主委」當時苦悶極了,多次就想要賦歸,趁還有精力時到民間企業闖蕩算了。

 

 

幡然醒悟

 

科長要有「膽」,敢去挑戰不可能的任務。政務官則是要有「腦」,他要想的是整體的發展

 

 

直到一位曾和孫運璿時代一起「拚經濟」的財經耆老一席話,點醒了江丙坤,這位耆老說他告訴江丙坤:「政務官和事務官不同,科長是要身先事卒,重視執行效率的。」但政務官之所以不同於「科長」,科長要有「膽」,敢去挑戰不可能的任務。政務官則是要有「腦」,他要想的是整體的發展,想像未來的格局,預估三年、五年以後可能要面對的挑戰,提前準備,規畫好政策,一個天天跑在外面的政務官,將會造成腦中想的都是已經發生的問題,都祇能做滅火的工作。

 

 

江丙坤於是想通了一件事,就是政府有三種類型,一種是「未來式」的政府,這種政府是有長期的眼光,雖然不能預見未來一定會發生的事情,然而祇要願意,都可以整理出未來最關鍵的變數,有心的人都可以控制好這些在舊結構冒出來的新現象,用腦理解舊結構的強度,與新現象的力道,事先規畫出種種選擇,未來演進的軌跡將可以胸有成竹,好整以遐地進行政策準備。

 

 

第二種叫做「現在式」政府,就是忙著解決當下的問題,是一個「挑戰與回應」的政府,有了挑戰馬上動員解決,忙得不可開交,但已無遐思考下一步要怎麼走。第三種則是「過去式」政府,龐大的國家機器通連管道已經失聯失序,所有的問題都是爆發了,見報了,相關決策者看了報紙才知道,而愈是看重媒體,愈是把媒體報導話題當成施政第一順位的掌政者,將使政府永遠祇能在追趕著層出不窮的問題,火氣再怎麼大,個性再怎麼急,都是在危機處理,未來的規畫已經無力處置了。

 

 

肯幹實幹

 

一個人想要掌握一切,一個人就要解決一切,祇有愈來愈焦頭爛額,愈來愈多危機要處理

 

 

想通這個道理的江丙坤,於是一改他衝在第一線的風格,他用了足足十個月的時間,除了一些視察與請益及例行公務與會議外,就是窩在他的辦公室內沉思、看資料,把所有政府的施政計畫都羅列出來,拿出一張A4紙,每一天,每一刻就是嘗試要把所有的大政邏輯地放在同一張紙上,找出所有的對應與關聯性。

 

 

經過這十個月的苦思和用功,江丙坤還真的可以用一張A4紙就可以完整描述起台灣的發展藍圖了。光有「執行力」的「江科長」也因此成了過去式,開始具有「思考力」的江丙坤的格局和思考層次已非吳下阿蒙,因此被連戰視為接替蕭萬長的閣揆人選,政黨輪替後,多次成為民間與企業界「夢幻閣揆」的候選人,陳水扁也多次嘗試找他入閣。雖然因為外在的政局,江丙坤終究祇是閣揆候選人而已,但他在企業界與一般民間的聲望,依然比已經替換過好幾回的任何閣揆還高很多,就算是現在,一談起國家的發展及對策,江丙坤依然是信手拈來,侃侃而談。

 

 

政黨輪替之後,民進黨如走馬燈般換了五任閣揆,蘇貞昌知道,所有的人民也知道,蘇貞昌要是挺不住,民進黨也將沒有人可以組閣與掌政了。面對著「最後的王牌」的冠冕,蘇貞昌當然急,急著要做出績效來;蘇貞昌也應該會怕,怕一出事,就會被政敵反撲,打倒趴在地上再也不能翻身。

 

 

但天下事從沒有「急」就可以解決的道理,帶領龐大行政機器施政,更不可能靠一個人的努力,就輕易可以創造奇蹟,因為天下事何其多,所以才要分官設職到需要十幾萬公務員。但忙著衝衝衝的蘇貞昌,一個人想要掌握一切,一個人就要解決一切,祇有愈來愈焦頭爛額,愈來愈多危機要處理,蕭萬長就是先例。

 

 

所以,蘇貞昌恐怕需要稍微喘口氣,想一想蕭萬長與江丙坤的故事,將會發現,真正能「做實事」的竅門,其實不難,而且,根本不必動不動就衝上第一線,發怒也從來不是解決問題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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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言論空間,知識分子 如何發揮作用?

上大學時正逢台灣學運風起雲湧的年代,某日民進黨發動遊行抗議,台大掀起罷課風潮,教授帶我們走出教室,到廣場圍坐討論言論自由議題。關心政治但從不曾被民進黨論述說服的我,疑惑地問:國民黨固然令人不滿,但我也不同意民進黨的說法,如何認同走上街頭的人?老師回答:你當然可以左右各打五十大板,保持冷漠,但作為知識分子,對於言論自由這樣的議題,應該要有更深切的關懷。因為上街頭的多是草根民眾,但真正享受言論自由的卻是你們這群讀書人。沒有言論空間,知識分子如何發揮作用?

十多年過去了,台灣的民主之路走得跌跌撞撞,制度千瘡百孔,前途曖昧不明,政客目光如豆,嘴臉醜陋異常,再加上經濟倒退,文化鎖國,我簡直想說,令人痛心的事情多,值得驕傲的部分少。但是,如果台灣社會有一樣成就,如果台灣民眾有少數共識,那就是言論空間已比當年開放許多(雖然當權者未曾放棄掌控媒體,雖然空間的擴大並不保證品質的提升),而言論自由作為一個概念,多數人也不認為還有再爭辯的必要(所以,超女來台卻不能開口一事,輿論同聲斥為荒謬)。

言論自由或許是西方價值,但並不妨害它成為台灣經驗最成功的部分

龍應台因大陸中青報《冰點》停刊事件寫給胡錦濤的公開信,首先引發一窩蜂的台灣電子媒體以「龍應台痛批馬英九」的奇特觀點解讀此文,後來更在港台報章掀起一場論戰。

眾聲喧嘩中,有人覺得龍應台不該拿西方價值來衡量中國,有人覺得民族大義比個人價值認同重要得多(如陳映真),有人覺得龍以狹隘觀點全盤否定了中國在其他方面的進步(如蔡詩萍),還有人推斷,龍應台「裝扮成正在享受基本人權的高貴模樣」(石之瑜語),其實是為了討好台獨勢力。

加入這場論戰的主角不乏台灣知識界著名的作家、學者,想問的是:如果從支持《冰點》爭取言論自由的角度來解讀龍文,它會是一篇複雜到需要你們以此大作文章的文章嗎?

言論自由或許是西方價值,但並不妨害它成為台灣經驗最成功的部分。而如果有人恰好覺得價值認同高於國家認同,他的個人選擇應該受到尊重,更與道德扯不上關係。而即使是「大教授挑選哪個大學提供的條件去決定到哪個大學任教」(陳映真語),這算哪門子人格污點?

龍應台只是再次證明 她是她自己

如果把這封公開信看成龍應台以實際行動聲援大陸媒體的作為,還會不會有所謂「失之簡化」的問題?龍文本為針對特定事件而發的批評,文字再怎麼尖銳,把它詮釋為對中國大陸的全盤否定,本身就是一種誤讀。至於討好台獨之說,龍應台又不是陳水扁,討好台獨所為何來?以她在對岸的知名度和影響力,不思如何開拓廣大市場,卻選擇公開冒犯胡主席,這才是最令人費解的非理性舉動吧。

在我看來,龍應台只是再次證明她是她自己。從《野火集》到現在,台灣走了二十年,檯面上的人物,夠藍的,成了名嘴;夠綠的,作了高官。大多數民眾也不免在藍綠之間尋找定位。而在每一個爭議中盡知識分子言責的龍應台,到今天依然不藍不綠不左不右,其意識形態實在引人好奇。

觀察久了,發現那不過是一份對公民社會與民主程序的樂觀期許。只要決策過程由民眾充分參與,教科書該怎麼寫?西九龍要怎麼建?北京的胡同該不該拆?乃至於台灣未來是統是獨?都不必預設立場。而沒有言論自由的公民社會,當然是不可想像的。因此,龍應台以行動支持大陸媒體對言論空間的爭取,並不令人感到意外。

不令人意外,但是需要很大的勇氣。大部分人可能都沒有這種勇氣,可是,你們的朋友龍應台這樣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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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論張徹那些男男死命相挺的武俠功夫片的話,我看的第一部同志電影應該是讓威廉赫特成為第一個以同志角色登上奧斯卡影帝的《蜘蛛女之吻》,那時候我還在讀高一。

    當時同志電影少之又少,難得像《墨利斯的情人》挾文學與得獎之名得以上院線,多年後我才發現,在戲院看的版本竟然整整少了十分鐘,而且是關鍵的十分鐘,原來只因為兩名男主角這場戲沒把衣服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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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你,我怎樣能讓自己每個骨節之間有寬廣的空隙,充滿柔嫩的膠原蛋白,能像貓一樣,可以縱身有各種姿態?

我的生活一團糟,每天身心俱疲躺在床上,眼睛閉著,心卻醒著,好不容易睡著了,卻夢到和同事開會。雖然偶爾也有好夢,夢到自己準備去旅行,要去參加行前說明會,卻怎麼也到不了那個地方,總算到了,前面卻橫阻著一道牆,連階梯都沒有,但我知道你在裡面,你在演講,你在跟眾人敘述我們的旅程,我努力翻牆去參加你的旅行說明會,好不容易爬上牆頭,牆裡還有一道牆,我一驚,夢醒了。

醒後,疲乏極了,如爬了一夜山。

每天起床後,匆匆上班;每天回家都已過凌晨,匆匆上床。

上班上床,就是一天。

這個世界其實是電視新聞台形塑的

今晨,我睡了兩小時就被吵醒,原來我的貓溜了進來,牠先是在桌上曬太陽,發現自己在陽光下的影子,牠跟自己的影子玩起獵捕的遊戲,影子跟牠做著一模一樣的動作,牠們相互跳抓撕咬,折騰半小時,最後發現都是徒勞,牠頹然臥下,最後呼嚕睡去,而我也要起床了。

一起床,就打開電視,看那些新聞台,是我每天千篇一律的生活的開始,而新聞台這家那家幾乎都是同一家的新聞,甚至可以在一樣的時段,播出一樣的新聞,打出雷同的標題,呈現相似的畫面。這家打出獨家,沒有幾分鐘,其他台都打出一樣的跑馬燈,管這獨家是不是真的,先把跑馬燈打上去,破那家的獨家,萬一錯了,反正大家一起錯,也不是只有我家獨家錯,曾參殺人,三人成虎,二十四小時新聞台全天候重播,就算錯了也是對。

這個世界其實是我們電視新聞台形塑的。

我的貓活在自己的世界裡。牠常在院子裡跳向半空撲著灰蝶,在客廳裡煞有介事像追老鼠一樣的追著一坨塵網,自信滿滿,理直氣壯。

你要唯恐天下不亂,你要把音調拉高,他的遙控器才會停下來

而我,我們每天一隻眼睛追新聞,一隻眼睛盯收視率,能衝破百分之一就狂喜,多數時候都只有零點幾,像前陣子火紅的韓劇《大長今》及《浪漫滿屋》都衝破六,對我們這種二十四小時新聞台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親愛的,你知道,我當過幾個月新聞主播,壓力大到我常去廁所吐。有時,新聞不怎樣,收視率莫名其妙的高起來。有時,新聞很好,但收視率卻低得讓人血壓高。一位電視台主管常對主播耳提面命,主播主播,主播除了一張臉,賣的就是聲音,聲音不可以沒情沒緒,一副世界和平的樣子,世界和平就沒有新聞,觀眾就會睡覺,你要唯恐天下不亂,你要把音調拉高,讓人家一聽聲音就以為發生什麼恐怖攻擊,你要吸引他的耳朵,他的遙控器才會停下來。

不僅聲音要讓人驚悚,表情也要讓人驚悚。螢幕上的跑馬燈,直的橫的黃的藍的紅的,統統不夠看,火災只有現場大火還不夠,跑馬燈的標題上也要有一團會滾會動會跳的火,像哪吒的風火輪;颱風天,螢幕上二十四小時轉著一個暴風圈,連續兩星期下不來;若是什麼山難出動直昇機,標題上一定要放一架小飛機飛來飛去;政壇上兩個人相互開砲,他們兩個人中間照例要放一把火,這才能熊熊的把火氣表達得淋漓盡致。我曾聽一位主管說,下回誰和誰開砲,真的給它放一架砲上去。

看新聞和看卡通,原來是一樣的,傳播學者懂嗎?

親愛的你,當我才聽那位主管那樣說,第二天就看到一家新聞台,在呂秀蓮和陳水扁為了一句「吃人夠夠」鬧僵時,兩人出席同一場合,那家新聞台這回不是放火、不是放砲,而是在他們兩人中間放三根冰棒。

你不要笑,原來大家智慧差不多,只看誰的行動力比較強。你也不要不信邪,每次新聞台一用這些小圖案小特效,收視率就飆起來,看新聞和看卡通,原來是一樣的,傳播學者懂嗎?

年初,台灣的哈佛校友會製造了幾句名言:

--有什麼執政黨,就有什麼在野黨。

--有什麼政治人,就有什麼企業人。

傳播界還可以再加一句:

--有什麼政治卡通,就有什麼新聞卡通。

一位同事覺得自己這個新聞主播很像綜藝節目主持人,乾脆請調去跑娛樂新聞

我一位同事覺得自己這個新聞主播很像綜藝節目主持人,乾脆請調去跑娛樂新聞,每天做的事,就是把麥克風堵到藝人嘴前,她每天唯一戒慎恐懼的是,小心不要撞到他們的牙。八卦媒體的攝影記者則是蹲在地上,有些還趴在地上,照相機的鏡頭低還要更低,唯恐不能把那些底層的部分揭得更清楚,而那些女藝人,她們難道不知穿那麼短的裙子,坐下來一定會曝光嗎?她們難道不知穿黑色熱褲時,不要穿白色底褲嗎?還是,她們就是知道,所以才這樣穿,因為這樣的照片才能做得大大的。而攝影記者除了喜歡由下往上拍,也喜歡從上往下拍,鏡頭吊得高高的,拍到乳溝不夠看,拍到乳暈才叫贏。

有次,一個不是走乳溝路線的實力派歌手,幫一家運動服飾代言,她穿著細肩帶背心,一家八卦媒體一直拍不到他想要的角度,就叫那位女歌手彎腰,「再低一點,再低一點」,她剛開始還很配合,後來含著淚抖著聲音說:「你這樣,讓我很受傷。」

台灣的人是不是性壓抑過度,所以每天要靠報紙意淫?

每天影視版上的標題不是爆乳,就是激凸,還有炒飯,再不然就是討論月經不順。有一次,一個藝人出專輯,記者會內容居然是MV裡浴缸的紅水是不是她的大姨媽。我還曾在一家八卦報紙影視版上看到「升旗」兩字,編輯還唯恐讀者不懂,緊接著用括號註解:「陰莖勃起」,我像一個道學家,勃然而起,報紙掉到地上。

我一位旅居國外的朋友回來,充滿疑惑的問我:「台灣的人是不是性壓抑過度,所以每天要靠報紙意淫?還是全得了性饑渴症?」

當四個毫無才藝的大胸脯女人出來,以她們的罩杯尺寸組成一個團體站在螢光幕前,站上各大報的影視版面,我得了嚴重的神經衰弱。在我吃百憂解時,這四個女人成為去年底中南部選舉場子火紅的站台明星。

一位媒體記者說,這四個女人,對台灣的娛樂業貢獻卓著,她們的胸脯讓許多人免於得憂鬱症,也讓我們的綜藝節目除了口水多了看頭。去年底三合一選舉,一位攝影記者拍完台上那四個女人後有感而發,行政院應該頒發感謝狀給她們,如果不是她們,選舉熱得起來嗎?那些候選人端出的牛肉,有她們露出的兩坨肉吸引人嗎?一位電視台主管曾狠狠的罵記者:你為什麼把那幾個女人三十秒的帶子剪成五秒?你有沒有新聞判斷?觀眾想看什麼,我們就要給他看什麼。我們是商業台,我們不是大愛台,不是好消息電視台。

親愛的,那句話怎麼說的酖酖我們是我們所吃的?什麼樣的觀眾,就有什麼樣的電視。或者,什麼樣的電視,就有什麼樣的觀眾?

那些攤子,那些人的臉,讓我看到台北另一張臉

一位媒體高層曾在酒酣耳熱之際,捶著胸部說:「媒體不是沒有良心,只是良心會到處亂跑。」

後來,這句話又有好幾種變形:

--賠錢的媒體,沒有良心(被裁員的記者說的)。

--良心,會讓媒體賠錢(在正派媒體工作的記者說的)。

我一個同仁,為了作一則消費性的調查報導,潛入便當工廠當切菜女工,連手指都磨出水泡,破了。我曾和她去那個便當工廠附近探查環境,從鬧區彎進一條小街,蜿蜒而上,是個小丘陵,路旁都是小販,菜攤上堆著乾皺的青菜,還有一條條喊價兩三百元的西裝褲;肉攤旁就是理髮攤,每人一百元,順便賣豬油,一斤十元;地上賣魚,腥臭無比,小販吹噓說多麼新鮮;便當廠就在這條路上,門口停著一輛正要送貨進去的小車,裝著一大桶一大桶泡在血水裡的豬內臟。

這個地方就在信義區,台北最高級的住宅區,離天價豪宅信義之星不到十分鐘的車程,僅僅幾公里,天和地就這樣分開了。

親愛的,紐約布魯克林區和曼哈頓遠不遠?

那天,我們新聞沒作成。但,那些攤子,那些人的臉,讓我看到台北另一張臉。

我們在電視、在報紙,集體學習如何燒炭自殺

親愛的,寒流冷雨凍得我骨頭發疼,我每天偷零碎時間給你寫信,在鍵盤上敲敲停停,有時連一句話都要分好幾次才能寫完,但,我只有在這些喃喃自語裡,知道自己仍有呼吸,我在這些零零碎碎的喘息聲裡,知道我還在,我的心仍在跳。我渴望聽到你,看到你,但是,你在哪裡?

休假時,我去租了《企鵝寶貝》 DVD,這是一部南極紀錄片,以擬人化的手法記錄皇帝企鵝的生命傳承,那些世界最大的企鵝,白腹黑背,在地球最惡劣的絕地裡生存,每年到繁殖季節,牠們自各地趕回,排成縱隊,在冰原迤邐行走,綿延數公里,像披著黑衣在白雪裡疾行的苦行僧。

其中有一段,暴風雪來襲,零下四十度,風速兩百五十公里,牠們圍成一個圓,像羅馬軍團裡的龜殼陣,前胸貼後背,相依取暖,彎腰俯首,忍受風和雪打在身上,過程慘烈,牠們不動如山,那一幕簡直是宗教畫面。雪在牠們身上結成冰,牠們腳背上還承載著蛋,若倒下來,連蛋也要死,牠們眼觀鼻,鼻觀心,硬著頭皮,硬著背脊,撐著。

撐著。

我的貓兒不需要撐著,牠全身都是柔軟的,可以有各種姿態,追一坨塵網如追一隻老鼠,一如媒體,政治新聞和影劇新聞,謊言常常是頭條,政客和演員各在不同的版面演《台灣霹靂火》,而我們的觀眾躲到韓劇裡找自己的故事和人生。

親愛的,你在哪裡?當維多利亞的新聞飆上電子報的第一名時,當我在查證她的胸部到底是32F或34F時,我想念你。親愛的,當電視新聞在播國防部「黎明基金會」卻放上香港藝人「黎明」的照片時,我想念你。親愛的,當一家四口自盡,我們在電視、在報紙,集體學習如何燒炭自殺,我想念你。親愛的,當一個十歲女童在家被姦殺,媒體用示意圖讓大家看她如何下體赤裸,歹徒如何壓覆在她身上,你聽到我在呼喊你的名嗎?

親愛的,天地之大,而我在這樣一個小島,你在哪裡?親愛的,我是如此如此想念你,你在哪裡?

親愛的,你還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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礦坑塌了,有人陷在無邊的黑暗裡。

「睡覺吧!這樣可以多撐兩個小時。」

「不行睡,一覺下去就醒不來了。」

這之中,只有啞巴默默地掏出口袋裡的紙筆,沙沙地不知道寫些什麼東西。當大家還在爭吵時,啞巴已經將寫好的紙條細細摺疊好,放進胸前的口袋裡。

有人問啞巴:「喂,你寫了啥?」

有人替啞巴回答:「除了遺書,還能是啥?」

最後大家終於有了共識:「他奶奶的,這個死啞巴是對的,我們必須把最後的話寫下來!」

黑暗中,大家開始寫信,寫著寫著,突然有人問:「待會兒,誰躺最前面?」為了這個問題,大家又吵了起來。

三天後,人們從凌亂交疊的屍身判斷:意外來得太快,他們連一句話都來不及留下。至於啞巴身上為什麼會有遺書,人們始終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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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現代社會,公民沒有政治表決權,選舉權,再沒言論權,社會生活將會陷於怎樣的狀態。對讀過歐威爾《1984》的人,這是不言而喻的。如果一九八九年六月當政者順從了民意,懲治腐敗,把國家引上民主法治的軌道,中國的社會矛盾決不會像今天這樣複雜尖銳……

最近發生的《冰點周刊》事件,是中國新聞界的一件大事,也是中國大陸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若干年來,大陸當局壓制輿論,整肅媒體,已經到了天怨人怒的地步,《冰點》事件是一次大爆發,表明有良知的中國人已經不甘於逆來順受,任人宰割。由共青團中央出面宣佈《冰點周刊》停刊整頓以後,公開站出來仗義直言、據理力爭的不但有李大同、盧躍剛等《冰點周刊》的當事人,也有李銳、朱厚澤、胡績偉等十三位中共黨內德高望重的前輩,還有一批《冰點周刊》的作者和讀者。其中,臺灣作家龍應台在事件發生的第一時間發表的文章,入情入理,擲地有聲,不但獲得了中國大陸公?的高度評價,同時獲得全球多數華人的熱烈讚譽,直接促進了事態本身的轉化。大陸當局礙於輿論壓力,只好倉促決定《冰點》有條件復刊。

在這個過程中,海內外的知識界本該同出一心,共促文明。然而,我們卻讀到陳映真先生的《文明與野蠻的辯證》,批評龍應台的文章輕率,並為大陸當局封殺輿論辯護,不能不讓人大跌眼鏡。

國際壟斷資本勢力不發展中國家發展 是一種遁詞

陳映真先生是臺灣前輩作家,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曾經因言獲罪,繫獄多年,按理說,對言論自由的可貴和箝制輿論的可恥應當有深刻理解。但陳先生卻對龍女士希望中國當局順應世界潮流,開放言論管制的主旨視而不見。陳文一面批判壟斷資本主義,批判西方是假民主,假自由,真野蠻;另一方面,卻維護那些無視人權的專制國家的價值觀,為那些製造大屠殺和種族清洗的政權申辯。其理論既有傳統的共產主義對早期資本主義的原教旨批判,也有後現代的薩依德的對現代資本主義批判。看似振振有詞,離開了人權這個現代文明的基石談主權,談文化多樣性、不同價值觀,必然要誤入歧途。

現在有一種理論,說發展中國家不能發展的原因,是國際壟斷資本勢力不讓這些國家發展,這是一種遁詞。當今世界,凡是尊重人權,重視教育,實行民主法治的發展中國家,沒有發展不起來的。南北韓原來基礎相似,因為選擇的制度不一樣,現在已是天淵之別。從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民族解放運動和聯合國推動的反殖民化行動,世界已基本上消除了近代資本主義的殖民地,幾乎所有原殖民地國家都獲得了民族獨立。獨立後的國家,有的拿了國際援助,卻發展不起來,其原因就是自己觀念落後,制度失調,內部不同族群矛盾不能化解,貪污腐敗,社會不公。以色列資源匱乏,卻在沙漠中獲得發展:許多產油國除了有錢,一無所能,公民社會建立不起來,婦女不能享受教育,不能享受政治權利。而同樣的世界經濟秩序,為什?東亞一些國家發展的很好,而另一些國家和地區經濟發展還不如殖民統治時期。近鄰緬甸就是一個典型。所以把自己不能發展的原因完全歸結為國際資本,不能成立。陳先生在當代國際政治問題上,用新舊左派觀點一味反美、反西方,失去了客觀尺度,按自己的情感需求來編排歷史和現代問題,但為中國當局打壓公民言論權辯護時,卻引用亨廷頓的理論,理證中國在人均GTP1000美元左右時,當局應採取高壓。這種邏輯,令人吃驚。西方的左派知識份子,不論批判西方主流政治時多?尖銳,一旦涉及中國壓制新聞自由和言論自由,無不持批評態度。像陳先生這樣公然認同當局高壓政策,實在少見。

民意正常表達是國家政治生活的幸事

陳先生強調中國經濟有了很大發展。這並不錯。龍應台也沒有否認這一點。但不能回避的事實是,強力集團利用權力致富,形成的新的兩極分化。這正是權力不受制約和監督的結果。媒體不能批評社會強勢集團,正是權力不受公民監督的表現。況且,如果不是毛澤東等領導人瞎指揮,使鉅額資金付之東流,中國的經濟早該起飛。何況一九四九年後中國工業化過程的原始積累,中國農民付出了外界難以想像的巨大代價。連已故中國領導人葉劍英一九七九年國慶講話都承認比起中國人民付出的,中國取得的成就是很不夠的。原因何在?就是社會完全失去言論表達的空間,當政者無須面對社會輿論,承擔的最低的道義責任。

陳先生可能在臺灣感受不強烈,在大陸的過來人都知道,沒有一九七六年的天安門運動的民意的表達,就不會有文革路線的徹底破?,就不會有大量平反冤假錯案,就不會有改革開放。當時的這些政治上的大舉措,都是以民意為基礎的。所以民意正常表達是國家政治生活的幸事。一個現代社會,公民沒有政治表決權,選舉權,再沒言論權,社會生活將會陷於怎樣的狀態。對讀過歐威爾《1984》的人,這是不言而喻的。如果一九八九年六月當政者順從了民意,懲治腐敗,把國家引上民主法治的軌道,中國的社會矛盾決不會像今天這樣複雜尖銳。更何況自古中國人就有「為川者決之使導,為民者宣之以言」的訓誡。

當今中國是既沒有社會主義的公平 也沒有「資產階級」的自由

陳先生認為中青報《冰點》周刊、《南方都市報》、《南方周末》、《新京報》等媒體,其言論傾向是資產階級自由主義的,更是令人錯愕!即使馬克思本人,也從來沒有否認過自由價值的可貴。難道自由只屬於資產階級,其他人都不要自由嗎?我看真真不要人民自由的是專制主義、獨裁主義。事實上,當今中國是既沒有社會主義的公平,也沒有「資產階級的」自由。一黨專制的政治體制,直接導致中國的市場經濟演化為權貴資本主義。對中國大陸新聞狀況多少有所瞭解的人都知道,能夠關注農民工人等群體,並努力為之代言的,不是官方直接掌控的《人民日報》等黨報黨刊,正是被陳先生視為具有資產階級自由化傾向的《冰點》周刊、《南方都市報》、《新京報》以及過去的《南方周末》等媒體。正是這些報刊,報道了當局故意隱瞞的個案,為工人農民等弱勢群體代言,才引起了當局的打壓報復。他們密切關注中國的維權問題、生態問題、愛滋病人的困境、農民子女的教育、學術界的腐敗、百姓看病致貧、上訪者的苦難, NGO的艱辛。大陸的工人、農民把這些報紙當作自己的代言人,陳先生卻說至今看不到工人、農民階級的《南方周末》、《南方都市》、《新京》和《冰點》。以善意理解,也只能說他對中國大陸的情況太隔膜了。

在對待傳教士的問題上 大陸的歷史教科書是有偏見的

至於袁偉時教授的文章,在當代中國絕非無的放矢。感情是感情,史實是史實,不能因為感情而改變史實,這是中國史學最應繼承的優良傳統。在對待傳教士的問題上,大陸的歷史教科書是有偏見的。最近,北京大學武際可教授的新著《近代力學在中國的傳播與發展》,就講了明清以來不少傳教士在中國真誠傳播近代科學的故事。所以,對於傳教士不能以偏蓋全。傳教活動是一種文化交流。為什?達摩來中國傳佛教禪宗成為美談,玄藏去印度取經、鑒真去日本傳教,成為中外文化交流的亮點,西方傳教士來中國傳教,傳播近代科學、傳達外部世界的知識、幫助中國修曆法、辦學校,就是侵略?傳教士中真誠幫助中國人的為數不少。如上海傳教士步惠廉在抗日戰爭中重返中國上海幫助中國人,南京的貝拉修女在日軍大屠殺時,保護了數萬中國婦女免遭姦淫。

在今天,世界走向一個新的全球共同體的地球村時代,全面正確地認識歷史,有助於中國更好地成為國際大家庭的一員。

不能以文化的多樣性 否定人類普世價值的基本原則

何謂文明,何謂野蠻,本來不難判斷。但近些年來,有人用文明、文化的多樣性,故意把文明與野蠻之區別混淆了。所以,保護文化多樣性不能沒有底線。決不能以文化的多樣性,否定人類普世價值的基本原則。法西斯主義不僅是一種政治運動,也是一種文化觀念,我們今天可以接受嗎?那些有違當代人類的公認價值觀的的宗教和思潮,那種非我即敵的不寬容的理念應該與時俱進,而不是以尊重文化多樣性的口號下,讓普世價值去適應他們。至於歷史上,可以說幾乎所有的民族都有用野蠻手段對待其他民族的問題,這是全人類都應該反省的。第二次世界大戰後,人類已經在全世界範圍內進行了各種立法,聯合國《世界人權宣言》,是當今人類社會的基本倫理準則。從根本上說,一個尊重人權的國家,國內政治矛盾可以找到和平的方法解決,在國際上也不可能衝擊現行世界文明進程。同樣,一個尊重人權的宗教和政黨在國內外社會生活中,也不可能對人類文明進一步發展造成困難。當今世界的許多重大政治問題,包括許多國家的國內問題都與人權狀況有著直接關係。人權是否落實是檢驗一個國家文明還是野蠻的試金石。

在中國大陸,落實人權和憲法賦於的公民權是社會和諧轉型的根本之道。決不是陳先生說的一千美元左右就應該一味專制。印度現人均不足一千美元,國內民族宗教之多令人目眩,可從英國人走後,近六十年來,一直實行政治自由民主的憲政制度,並沒有成為大亂之國。事實上,拉美和許多發展中國家有的早已越過人均一千美元,有的不足人均一千美元,但社會矛盾仍然尖銳,這在相當程度上是在專制政體下積累的矛盾。民主憲政才是緩解社會矛盾的最佳途徑,而言論權和公民的其他權利正是社會公平和公正的起碼條件。不知陳先生以為然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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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是自日本名導黑澤明以來最熱門的亞洲人

從《臥虎藏龍》到《斷背山》,Ang Lee這個名字成為好萊塢電影王國的新寵,也是一個異數,在奧斯卡漫長的七十八年歷史中,還沒有一位亞洲人,甚至外籍電影專業人士能如此受到重視。從去年十月以來,《斷背山》有如一股狂流席捲國際大小影展,特別是在相當自傲及保守的美國影壇,《斷背山》勢如破竹連獲紐約、芝加哥、波士頓、舊金山、洛杉磯影評人協會最佳影片及導演獎項,接著屬於好萊塢最專業的組織如製片人協會、編劇協會、演員工會、導演協會也都不見外的連續頒獎給李安及《斷背山》,這也難怪喬治克隆尼在演員工會SAG的頒獎典禮上,相當酸溜溜的以髒話調侃李安,史帝芬史匹柏也報怨電影公司給李安較多的宣傳機會。事實上也是如此,李安可能是自日本國際名導黑澤明以來媒體最熱門的亞洲人。

當李安在六十三屆金球獎贏得最佳導演獎,從克林伊斯威特手中拿到獎盃的片刻,他的表情顯得有點激動,脫口說出:「我真不敢想像我會從這位大人物手中接到這個獎項,我的天呀!」想想看,克林伊斯威特從影五十多年,擔任導演的就有二十九部影片,也不過在奧斯卡拿過兩次最佳影片及最佳導演獎,其中一次是去年奧斯卡最佳影片《登峰造擊》(Million Dollar Baby),還有一次也是經典西部片一九九二年的《殺無赦》(Unforgiven)。對李安來說,他在美國影壇的經歷可說是新手上路,但是也表現了美國電影工業是多少年輕人尋找電影夢的起步之處!每年好萊塢製作上千部各類型的影片,多少電影從業人員在為全世界提供影像的視覺娛樂,而能搭上奧斯卡列車更是電影人夢寐以求的想望,據美國影藝學院統計,今年報名參加奧斯卡各獎項提名的共有三一一部影片,想想看要從三一一部影片中脫穎而出,入圍只有五個名額的不同獎項,是何等的困難,而能贏得最佳項目又是難上加難,於是我們可以在頒獎典禮上看到高潮迭起,人人有希望但又人人沒信心的精采畫面,這也是奧斯卡頒獎典禮相當吸引全球電視觀眾的重要原因。

奧斯卡評審制度的安全性及保密性滴水不漏

奧斯卡的評審制度是相當特殊而公平的,它不像金馬獎或歐洲三大影展的評審團制度,可能少數幾位評審委員就可改變部分得獎的結果,奧斯卡評審委員是由美國影藝學院(The Academy of Motion Picture Arts and Sciences)所屬各專業學會會員直接參與投票,目前演藝學院共有十四個專業組織,包括演員、導演、藝術指導、攝影、音樂、剪輯、製片、編劇、音效、行政、公關、視覺效果、短片及動畫等專業組織,每個會員在自己所屬專業項目選出最佳入圍影片及編導演或技術人員。今年參與投票的會員共有五七九八人,其中評審人數最多的獎項是演員項目,共有一二六○人參與投票,可見競爭之激烈。奧斯卡投票期限自美西時間二月八日到二月二十八日截止,參與評審之會員可選擇在家觀賞入圍影片的DVD或持票券到住家附近的戲院觀賞,演藝學院在二十八日收到所有投票名單後,便密封交由會計公司作電腦統計作業,直到頒獎典禮前一小時才由保全人員送到頒獎現場,其安全性及保密性滴水不漏,這也是奧斯卡相當自傲之處。

不只如此,連奧斯卡小金人,這五十座由二十四克拉純金打造,重8又1/2磅、高13又1/2吋的獎座,二月分在紐約時代廣場展覽結束後,將由聯美航空專機運到好萊塢展覽,直到頒獎典禮前夕才由專人運到典禮現場,這些精緻細密的前置作業,都是為了打造一個完美而無任何缺失的頒獎典禮,讓全球五十餘個國家同步觀賞美國電影文化的驕傲。從一九二八年第一屆奧斯卡頒獎典禮到去年第七十七屆,美國影藝學院一共頒發了二五七八座小金人,讓小金人幾乎成為一座座象徵美國電影的最高榮譽,也是美國電影工業傲視全球的表徵。

今年入圍奧斯卡的各類型影片相當具話題性

但是似乎也有許多文化及知識菁英對好萊塢電影文化持保留態度,也對商業走向及大美國意識形態的文化侵略有所微詞,其實每年片產達千部的美國電影也在宣傳世界各地的地域文化,例如《藝伎回憶錄》,雖然在金球獎中章子怡未能如願獲獎,但該片卻得到奧斯卡六項提名,這部影片由名導勞伯馬歇爾執導,三位傑出華語女演員鞏利、楊紫瓊、章子怡合力演出,大師約翰威廉斯(John Williams)及馬友友參與配樂,讓該片在世界各地引起相當大的迴響。

當今年金球獎將最佳外語片頒給巴勒斯坦影片《天堂此時》(Paradise Now),顯示好萊塢似乎還保有一些人道批判性;當美伊戰爭讓布希總統聲望大跌之時,也只有美國導演麥克摩爾(Michael Moore)自資拍攝反戰紀錄片《華氏911》,讓全世界反戰人士一吐心中之塊壘。

於是,當每年奧斯卡宣布入圍影片片單時,也表現出美國主流電影文化對國際事務,以及對國內政治、社會的觀點。特別是二○○五年,也就是第七十八屆奧斯卡的五部最佳影片入圍電影,代表了何種不同於以往的意義呢?據美國各大媒體的影評人表示,今年入圍奧斯卡的各類型影片是多年來水準較高而相當具話題性(topic film)的一年。

《慕尼黑》反省一九七二年
奧林匹克運動會的一場政治屠殺事件

最近幾年美國處於後美伊戰爭時代,美國民眾開始關懷世界及國內事務,也對政治人物的錯誤決策及人格污點感到失望。史帝芬史匹柏說:我們必須停止關心商業票房上的數字,因為作為電影人,我們必須對這個世界及人道主義有更多的貢獻。不錯,史匹柏選擇了《慕尼黑》(Munich)的題材,就是反省及批判發生在一九七二年慕尼黑奧林匹克運動會的一場政治屠殺事件,該次事件中有十一位以色列運動員被巴勒斯坦游擊隊殺手在大會宿舍槍殺,引起國際高度重視,並使得以巴關係瀕臨戰爭邊緣。為了忠實於歷史,史匹柏在九個中東及歐洲國家拍攝外景,重建電影場景,是一部具爆炸性話題的電影。

《柯波帝:冷血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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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應台辭語犀利
陳映真綿密辯證

若要先問我的評論立場,我會說:龍應台與陳映真這兩篇文章,真的能激發出「有意義的」討論嗎?若不能,我就會覺得,又不過是兩篇文章罷了。

兩個理由之一,龍應台跟陳映真之間根本沒有交集,即使陳映真是回應文章,但看來卻像另自陳述一套價值、理念,可以預見,龍應台就算日後接招了,多半也是「闔各言爾志」,難有智慧火花。

兩個理由之二,儘管龍應台與陳映真沒有交集,兩人思路亦南轅北轍,但請注意,兩人的「論述模式」則驚人相似,都屬「二分法」思維,批判特定對象,固然招式精采,於真實世界的細緻理解,或試著提出務實的對策時,卻都一樣幫助不大。

所以我說,我們需要「有意義的」討論。

這並不意味,這兩篇文章,不值得讀。

龍應台的〈請用文明來說服我〉,辭語犀利,出手簡明俐落,繼續擅長引發話題,當然是篇好文章。

陳映真跟龍應台「商榷」的〈文明和野蠻的辯證〉,同樣延續他的「陳氏風格」,一貫的綿密辯證,長篇敘述;不嫌繁瑣的剖析資本主義民主腐敗歷史,在文采吸引力指數上,不免遜色。

陳映真吃虧的是,龍應台的觀點,能巧妙獲得來自東西方自由主義者,以及反中國,或反中共陣營的聯合掌聲。亦即,龍應台的發聲,占有普世價值的道德制高點,擁有「政治正確性」優勢。反之,陳映真的觀點,雖可獲得華人世界造成《中國可以說不》這類書籍風行的部分支持,然而,畢竟因為「全球性左翼的退潮」,以及中國共產政權的「政治不正確性」,而難以獲致等價於龍應台得到的喝采。

在我看,無論贊同龍應台或陳映真,都不過是「再複製一場論戰熱」,於「中國問題」的思索,未必有意義。我的「有意義」是指,不再重複過往「理念之爭」,不再陷入「以個案推論全體」的粗糙論證,而是找出認識問題的新角度,然後定位「動態的中國」,提供新的改變它的方法。

藝術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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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多人說,現在的高雄市就像一名少女,還很年輕,有無限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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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北很好玩,但不好看,」這是前台北市文化局長龍應台,對台北市所下的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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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星際大戰」的導演喬治盧卡斯在亞洲找尋設立動畫工作室的地點。許多城市向他提出誘人的條件,包括政府行政效率高、勞動力資源豐富、工資成本低廉等,希望吸引這位電影大師的青睞。然而,盧卡斯卻選擇一般人不認為有創造力的城市——新加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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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說反映人生,我訓練大一的學生閱讀小說,透過小說的主題,說明自我的成長經驗和同學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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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太容易讓人家「各取所需」,要訾罵中國的人,何愁找不到讓人憤慨、甚至讓人驚駭的材料?要讚美中國的人,也絕對不乏可以拿來表揚的事例....

多年以前,十幾歲的時候,意外的機緣接觸到一本《政大青年》,政治大學的校刊,讀到一篇深撼我心的文章。文章寫的是義和團,不算是嚴格的歷史陳述,沒給什麼義和團拳亂的史實敘述,毋寧是對歷史的感懷發抒吧。作者申述:讓我們換個角度看義和團,不要習慣性地將義和團看成是「腐敗滿清」的劣行之一,或拿後來八國聯軍與辛丑條約的結果反推證明慈禧的昏庸與無知,改從中國與西方霸權交接的脈絡看,那麼義和團就不再是鬧劇,而是民族巨大而悲憤的史詩一環了。想想:一個民族被欺壓侮辱到寧願相信赤手空拳能夠打贏火砲,相信血肉之軀可以抵擋槍彈,這是何等的無奈!

多年以前,十幾歲的時候,意外的機緣接觸到一本《政大青年》,政治大學的校刊,讀到一篇深撼我心的文章。文章寫的是義和團,不算是嚴格的歷史陳述,沒給什麼義和團拳亂的史實敘述,毋寧是對歷史的感懷發抒吧。作者申述:讓我們換個角度看義和團,不要習慣性地將義和團看成是「腐敗滿清」的劣行之一,或拿後來八國聯軍與辛丑條約的結果反推證明慈禧的昏庸與無知,改從中國與西方霸權交接的脈絡看,那麼義和團就不再是鬧劇,而是民族巨大而悲憤的史詩一環了。想想:一個民族被欺壓侮辱到寧願相信赤手空拳能夠打贏火砲,相信血肉之軀可以抵擋槍彈,這是何等的無奈!

年少時「悲劇」的感動

年少的我一次又一次閱讀那篇文章,眼睛貼著一個個方塊字,久久無法離開。多年之後,我可以確認,那是我成長期中華民族主義情緒的重要起點。腦中挨了一記思想敲擊,被迫去想:我們從歷史課本裡學來,關於中國過去的種種,對嗎?不需要提供什麼新鮮的材料與事件,只是用了不同情感立場去對待,義和團就可以、也必須變成另外一回事,完全不同的一回事。而且我自己的心緒,毋寧比較接近文章裡的「悲劇」感動,完全無法反駁文章的論點。

換句話說,我只能選擇放棄,或至少是動搖原本視為天經地義的課本歷史知識,導致天經地義瓦解的力量,正是一種民族主義的信念,以及信念背後的強烈感情。

從那時開始,我追索閱讀大量中華民族主義史學的著作。錢穆、唐君毅、梁漱溟、牟宗三……尤其是錢穆的《國史大綱》,如此清楚揭示了看待「自己的」歷史的溫情原則,書前一篇〈閱讀此書應該具備之信念〉,曾經是我們少年友朋間彼此流傳背誦的文字。

也是這個時候,意識、觀察了當年浩浩湯湯席捲台灣的中華民族主義潮流。那個社會、那個時代,如果要選擇關鍵字來描述的話,一定是「我們的」、「中國的」、「中國人」。寫中國的詩(不是西洋詩的移植翻譯)、唱我們的歌(不是美國「熱門歌曲」的無意識翻唱)、尋找中國的社會科學以及中國的道路。

在如此時代氣氛下,我放棄外文系,進入歷史系就讀,胸中繼續燃燒著對於中國歷史、中國傳統的熱情。內中有一種天真的英雄主義情緒作用著,中國歷史與中國文化多麼落難倒楣啊!被欺負被侮辱被踐踏還被輕視遺忘,正因為中國文化那麼苦澀,所以我們才要跟它不離不棄,要不然我們跟那些現實功利的人有什麼兩樣?站在富人、權力者旁邊的,永遠成不了英雄,只有選擇和倒楣可憐的人並肩共其痛苦的人,才有機會當英雄。我年少的心靈中一直有著這樣素樸的正義感為其基底啊!

轉化成一種點滴式 理解的知識態度

不過四年大學教育下來,我對中國歷史的態度大大改變了。大學四年級,自覺折磨卻又無法逃避地,在準備研究所考試而重讀《國史大綱》時,寫了長篇的閱讀札記。我必須對自己承認,錢穆的想法、錢穆的整個史學架構,不再能滿足我,不再能說服我了。《國史大綱》一開頭就談中國歷史的源遠流長,沒有別的文明曾經保留這麼久又這麼完整的史料,這是錢先生認定的中國史學最大的光榮、最深刻的價值。然而,我察覺了,「完整」這兩個字,正是錢穆史學,甚至整個民族主義史學最大的盲點。我在札記中掙扎地寫下:錢先生相信中國歷史都在那兩千多年的史書文字材料裡,讓他看不見兩樣東西,第一是看不到沒有被記錄在歷史書裡的,其他的中國歷史活動。第二是看不到中國史書傳統有其強烈的偏見,那基本是文人的紀錄,帶著文人的價值判斷,但中國歷史不應該只是文人的歷史,更不應將中國歷史化約成文人建構的「大傳統」,拒絕、否認了其他「小傳統」的存在。

我必須告別《國史大綱》、告別我曾經深情投注學習的中華民族主義史學,因為我想認識「真實的中國」,不只是文人大傳統裡呈現的那個中國,而是包括藏在考古、民俗、田野材料中,各式各樣「小傳統」交織而成的複雜中國圖像。我們過去說。「大傳統」中整理歸納的中國歷史、中國文化特色,往往不適用於眾多繁雜的「小傳統」事實,然而我們不能因為這樣,就用「大傳統」概念否認「小傳統」的存在事實。

告別《國史大綱》的同時,我熱情地閱讀、吸納波普(Karl Popper)的哲學著作,在《歷史主義的困窮》裡我學到了波普主張的「點滴式改革」(piecemeal reform),並將之轉化成為一種「點滴式理解」的知識態度,尤其是看待中國歷史的態度。我努力說服自己,任何對於中國的全稱式理解,都不可能對。我們需要保持「拆解」的習慣,把中國拆開來一塊塊地理解、一塊塊地描述,或許有一天,「點滴式理解」累積夠久了,能有機會重新拼湊一個巨幅中國圖像;不過反正我們當下沒條件想到那裡去。現實當下,真實中國只存在於「點滴式理解」、碎片小圖像裡。

兩個巨幅中國圖像的衝突

花那麼多篇幅敘述自己過往的轉折,為的是要說明:我看到龍應台和陳映真的論辯,發生在兩個巨幅中國圖像的衝突上。

請循其本。事情的起源是中國大陸近來連續幾樁媒體言論緊縮的變化,以及為了袁偉時的文章,導致《中國青年報》的《冰點》遭到停刊。

在一件事上,我完全同意龍應台,那就是用政治力量箝制言論,以及用政治力量傳播仇外的意識形態,是件錯誤的事,這樣的作法違背了兩三百年西方啟蒙理性主義,好不容易建構起來,並說服許多人信服的文明標準。而且,不管是什麼國家的什麼人(美國總統布希),為了什麼緣由(遂行攻打伊拉克的侵略意志)做同樣的事,都同樣該被反對、被譴責。

這是再清楚不過的是非價值與文明理性,對我而言,相信對龍應台也是一樣的。

可是另外一件事,龍應台雄辯行文中也顯得如此理直氣壯的,對我就沒那麼明白了。那就是:《冰點》事件等同於胡錦濤與胡錦濤路線,因此「『胡錦濤』三個字在二十一世紀的當下歷史裡,仍代表一種逆流」。

龍應台問:「中國為什麼極力爭取主辦奧運和世博?目的不就是企圖以最大的動作向世界推銷一個新的中國形象:你看,中國是一個充滿發展能量、愛好世界和平、承擔國際責任的泱泱大國!如果對外面的世界推銷的是這樣一個形象,關起門來教下一代的,卻是『中華文化至高論』、『外來文化邪惡論』以及義和團哲學,請告訴我,哪一個中國是真實的?

文章中的問句,是「修辭問句」(rhetorical question),問法本身也就預示了答案酖酖中國是虛偽的,中國做不到或不願做自己對外推銷的進步形象。

於是《冰點》事件先上綱成胡錦濤路線,又再度上綱成對中國的評斷了。那當然是嚴厲的評斷。作為一種書寫策略,我能體會龍應台的用心,上推到胡錦濤就可以把對《冰點》的評論,個人化感情化為對胡錦濤的喊話;嚴厲指責中共「虛偽」,可以刺激中國「假戲真做」,從假進步變真進步,假文明開放變真文明開放。

差異的背後 驚人的相似

不過,讓我不安,或許也同樣讓陳映真不安的是,這樣的策略就架空了、扭曲了非常核心的問題,龍應台自己問的:「哪一個中國是真實的?」

陳映真文章一開頭就不客氣明言,他認為龍應台「被對中國的刻板成見所蒙蔽」,而他接下來提出的是他自己認定的另一種中國面貌,「中國已經成為世界經濟生長點的一部分。她的經濟發展,早已發展成世界和平、多極、平等、互惠發展與秩序的推動者,努力團結愛好和平與可持續發展的中小民族與國家,制衡力主自己單極獨霸的大國,而卓有成效。

換句話說,陳映真不滿龍應台批判、刻畫的中國圖像,而他表達不滿的方式,是提出另一個中國圖像對抗龍應台,說:「你為什麼看不到這樣的中國!」

反覆閱讀龍、陳兩篇文章,我確認了兩件事。第一件,龍、陳兩人的差異,其實不是據以評價中國的標準的差異,而是對現實中國描述上的差異。第二件事,藏在兩人差異的背後,是驚人的相似,兩人都用「整體」的眼光在看中國,試圖刻畫描述一個「整體」的中國。

因為有自己過去在中國知識上的掙扎歷程,我無法用這樣的「整體」理解中國、討論中國。中國,尤其是目下變動如此快速,卻又沈積眾多歷史弊病的這樣一個中國,不可能「非此即彼」。如果關鍵真正在「哪一個中國是真實的?」那麼我只能有一種態度:中國,可能既是龍應台憂心的,也是陳映真歌頌的,更可能在他們憂心與歌頌的之外,還有更多不同、甚至矛盾衝突的面貌。

在最古老與最前衛之中,
點滴聚攏複雜的中國圖像

這正是今天中國議題帶來的最大困擾,卻也是我們不能逃避的知識課題。和其他社會其他國家(包括台灣、美國)相比,今天的中國最缺乏一致的、可掌握的形象。我們可以同時在中國找到最古老與最前衛、最落後與最先進的現象。中國太容易讓人家「各取所需」,要訾罵中國的人,何愁找不到讓人憤慨、甚至讓人驚駭的材料?要讚美中國的人,也絕對不乏可以拿來表揚的事例。正是這種多元多樣的複雜混亂,讓對中國的討論,常常雞同鴨講,對不上話頭。

怎麼辦?我能想到的畢竟還是只有回到耐心的「點滴式理解」路子上。我們必須學習壓抑用全稱、巨視角度談中國的衝動,必須學習犧牲部分透過全稱、巨視行文能夠達到的修辭效果,具體、明確地將要討論的中國現象定位清楚,不讓它漫散飛揚。一點一滴,讓我們累積對中國的區域知識(local knowledge),再看看未來這些區域知識會舖排成什麼樣的新拼圖。

如果不扯胡錦濤,不用單一事件規範中國社會個性,那麼我們需要怎樣的背景來瞭解「冰點事件」?把這些背景點滴聚攏了,會不會我們可以有不一樣的,有限但紮實的「冰點事件」區域觀點呢?

這是我希望從龍、陳對話中可以刺激出的中國討論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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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病體,春節期間只與妻幽居家中。和朋友電話拜年問候時,有人問起我是否讀了龍應台女士在一月二十六日同時刊在台灣、香港、馬來西亞和北美華文報紙的一篇文章:〈請用文明來說服我〉。我回答說,錯過了。朋友熱心地說他將找到剪報寄來。由於春節休假,收到剪報已是過年之後。拜讀之餘,龍女士的文章照例文采光華,但也頗多歷久未經商榷的一般論述和刻板的思維,如果有機會引起深一層的討論,不但應該有益,也不辜負龍女士的文章所形成的廣泛的公共領域。

關於中國大陸之經濟發展

龍女士批評了中國大陸的經濟發展,造成「貧富不均」,「多少人物慾橫流,多少人輾轉溝壑」。

從資本主義發展的世界史看,從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向資本制生產方式移行時,必有一段「原始積累」的過程。這個過程摧毀農村社會共同體,驅逐農民離開賴以維生的土地,淪為血汗工廠的產業勞動者,或任農村商業高利貸資本的殘酷盤剝而徹底貧困化,以肥大現代工業資本。尤有甚者,從十八至十九世紀商業資本主義和工業資本主義的發展過程中,西方以帝國主義的戰爭和對殖民地的征服與剝奪,來完成這原始資本積累的過程,殺人遍野,十室九空!

從一九九○年代初開展的大陸「改革開放」,由於超階級的國家政權的強大,在一九四九年大革命後,中國資產階級至今無法形成一個強大的社會階級,土地基本上屬於國有,而在中國工業資本形成過程中既存在如「三農問題」的嚴峻形勢,又在現實上因國家的政策干涉,很大程度上減輕和避免了西方國家的資本主義發展過程中殘酷、痛苦的原始積累(如英國的圈地運動、殖民地剝奪造成的殖民地貧困化、破產和痛苦),而完遂了沒有殖民主義擴張和侵略的積累。

此外,作為一個欠發達的大國,中國的大面積扶貧、脫貧計畫的成就對中國自身和世界的巨大貢獻,即使聯合國、世銀等資產階級機構也不能不刮目相看。十二億中國人民靠自己的努力養活了自己,沒有使自己成為世界其他民族、人民的負擔。而談到中國的大面積和大體積經濟崛起,中國已經成為世界經濟生長點的一部分。她的經濟發展,早已發展成世界和平、多極、平等、互惠發展模式與秩序的推動者,努力團結愛好和平與可持續發展的中小民族與國家,制衡力主自己單極獨霸的大國,而卓有成效。

凡此,都只是近十年來世界不分東西、不分南北、不分左右的關於中國的世界輿論中三復斯言的。龍應台女士不是對此太不熟悉,就是被對中國的刻板成見所蒙蔽。

關於民主和自由

龍應台女士照例要談到大陸的「民主」。但歷來「民主」、「自由」的論說往往被美麗的辭語抽象化和絕對化。十七世紀英國資產階級的思想家約翰.洛克倡言「自由權」、「自由同意權」和推翻封建貴族王政的權利。但他以自己的資產階級地位和觀點,同時否定勞動階級有執政的能力。他公言以暴力對付貧民,以法律拘束貧窮的「流浪者」、「乞丐」,強迫窮人在殘酷的「習藝所」勞動三年。在洛克看來,有資格參與「社會契約」的「自由人」,只限於貴族、銀行家、富裕商人、士紳和開明地主。

日本著名的自由主義思想家福澤渝吉,也以美麗的辭藻宣說人的自由與不可侵奪的平等。但這同一個福澤公開說不服教化的殖民地台灣「土著」(指的是龍應台意義上的「台灣人民」,而不是原住民),日本又可得而趕盡殺絕之。而也是同一個福澤至今有肖像印在日本紙鈔上,表達日本對這個偽善的帝國主義者的崇敬。

如此,抽象、絕對的「民主」與「自由」是向來沒有的。考慮「民主」與「自由」不能不參照不同歷史、社會、階級諸因素。在中國大陸,我就遇見過幾位對當下大陸社會政治有「異議」的知識分子說,「可是沒有共產黨,也沒有今天的我。」他說「解放」之前,他是舊社會中毫無機會上進的階級。他因此特別同情大陸媒體上報導因家貧無力就學的青年。在大陸有成千上萬的個人和家族有過「翻身」、「解放」的體驗。對這些人,「自由」、「民主」就不是絕對化、抽象化的烏托邦。

最後我試著把「自由」、「民主」和社會經濟條件參照起來看一看。據統計,人均國民所得在美金一千元時,社會貧富不均擴大,失業嚴重,社會動亂因子變大,從而政治上社會壓制(所謂「不民主」)增加。

台灣人均國民所得一千美元左右的時候是在一九七五年(略不足一千)、一九七六年(略超過一千)和一九七七年(明顯超過一千)。考察這三年的台灣政治「自由」、「民主」的具體狀態:一九七五年十月,白雅燦因批評國民黨政治被捕下獄。十一月台灣資產階級民主化運動的機關誌《台灣政論》被勒令停刊,「割斷」「喉嚨」。一九七五年陳映真從政治監獄釋放,繫獄七年。一九七六年六月,因「台獨」案楊金海被捕,判處無期徒刑,同案顏明聖判十二年徒刑。十月黃華因台獨案判十年徒刑。同月,「台獨」派民主雜誌《台灣政論》被勒令撤銷出版登記而非法化。一九七七年元月,王幸男「台獨」案發,判處無期徒刑。十一月,中壢發生「中壢民眾抗爭事件」後被彌平。三個月後,一九七八年元月,左翼青年的「人民解放戰線」案偵破,戴華光判無期徒刑,賴明烈判十五年,劉國基判十二年徒刑。當然,不應該忘記,一九七七年國民黨也發動了一場大規模鎮壓台灣鄉土文學的運動,嚴重傷害台灣文學表現的自由。

大陸人均國民所得到達一千美元時大約在一九九二年後。一直到今天,相形之下,大陸在這一段時期中的政治性「不民主」的逮捕鎮壓事件,和人均國民所得也在一千美元上下的台灣相比對,應該使習慣性地經常不假思索就咒罵中國大陸「在追求民主大浪潮中,它(中國大陸)專制集權」的人,不老是那麼自以為義吧。

關於言論新聞的自由

中共「共青團」系統的,據說曾刊載過龍應台女士的大作〈你可能不知道的台灣〉的刊物《冰點》被當局停刊。龍女士還舉出近來因言論相對較為「獨立、自由」的《南方周末》報、《南方都市》報和《新京》報飽受言論檢查干預的困擾。因偶然的機會,我認得《南方周末》的一位老編輯和一位認真好學的年輕記者,留給我好的印象。只看過《南方周末》一兩份,但覺內容自不同於大多數大陸主流媒體的刻板,但經歷過台灣的七○年代鬥爭的偏左的人看來,就覺得經歷過一場很大的思想上、政治上、文化上大革命的大陸上相對獨立化、自由化的報紙,其言論傾向一般不脫資產階級自由主義的傾向。我總覺得,十七、十八世紀當時,西歐資產階級的思想家,面對反動的歐洲貴族、僧侶、王權呼喊自由、民主時,有解放的思想,火焰的語言。但歷經了艱苦偉大的新民主主義革命後的中國,讀《南方周末》的言語,在敬重他們的執著和努力之餘,難掩不足之感。

然而我也同時理解到,在一九九○年後,在中國的生產方式發生巨大改變後,中國大陸上相應地產生新興的資產階級和他們在政治、文化、思想感情上的代言人,是理所當然,事有必至的。但是,一九九○年代後中國生產方式巨大的變化,也使更多的現代工資勞動者登上了社會的舞台,卻至今看不到工人、農民階級的《南方周末》、《南方都市》、《新京》和《冰點》。而這樣的問題,自然不在自由派的龍女士批判的射程之中。據說《冰點》是因為刊登一位「廣州大學袁偉時先生」批評義和團的文章遭到禁刊。如果大陸進步的歷史科學家也有自己的《冰點》,大家寫文章交鋒,就可以把義和團論說清楚,何至於必須禁刊一個雜誌,為國內外反共自由派所乘?

《冰點》事件涉及幾個問題:(一)言論新聞出版自由問題;(二)對於義和團運動的歷史評價問題。這裡,我也說幾句看法。

西方「先進、民主」國家的議論家,和出身後進、「不民主」國家而受到西方宣傳教育影響的知識分子,總喜歡說經濟落後,政治上不民主,尤其是「共產主義」國家如何沒有「自由」、「民主」──自然包括言論和新聞出版的自由民主這些「普世的價值」和「價值認同」,而西歐的、經濟進步的「民主」國家又如何在政治上、新聞和出版上完全自由和進步,而像《冰點》事件這種事是絕對不會在類如美國這樣的社會中發生。

但是,美國有一些沒錢、缺人的民間監督新聞自由不受侵犯的非政府組織,例如「被檢查的議題」(Project Censored)就自己調查和公布美國新聞自由如何遭受危害的報告。據這一組織的報告,威脅美國新聞自由的勢力有幾個方面:一個是美國五角大廈和白宮的權力菁英,一個是鉅大資本的企業菁英。報告指出,政治、軍事和大跨國性資本在「新聞意識形態上的一致」,影響客觀公正的報導。他們盲信「親美猁猁自由市場資本主義」永不犯錯。主流媒體的只顧念利潤最大化的貪慾,使他們手中的媒體成為富有的、白種人上層階級菁英尋求不斷擴大其在全球的利益、權力和影響力的工具(M. Parenti)。因此,媒體評論家鮑.馬切斯尼(B. Machesney)慨嘆:「肥了媒體,瘦了民主」(rich media, poor democ-racy)。

美國發覺美國國外的新聞不利於其新聞控制,經常發布不利於美國政策和外交利益的消息,乃調集軍部、外交部、情報部的高層,組成「國際公共信息」(International Public Infor-mation, IPI)小組,調動美國各種資源,影響外國政府、組織與個人的感情、動機、客觀判斷,並限制外國媒體刊出不利於美國政策和行動的消息(一九九九年七月二十八日,《華盛頓時報》),造成對媒體的「事實上的檢查」(de facto censorship),禁止了相關信息自由地傳布於美國公眾。

批評者指出,美國的媒體已不再是互相公平競爭的產業,而成為一個思想意識形態互相保持一致的白人菁英階級的寡頭集體。

此外,眾所周知,美國媒體在長期化的以阿戰爭和海灣戰爭,侵伊拉克戰爭,侵科索沃戰爭中完全自動地交出了自己獨立的新聞自由權,成為「美國價值和文化至高無上」、宗教(白人上層階級的基督教基本教義)偏見、種族歧視的俘虜,接受五角大廈要求不進入戰爭現場,只接受美國當局在戰事結束後大事湮滅傷及平民之現場後的片面採訪。美國媒體對於就穆斯林而言,是比死還要殘酷與痛苦的幾起冰山一角的虐俘事件———強迫回教戰俘進行肛交和口交──的嚴重人權凌辱,遠遠沒有作窮追猛打的揭發。而最近的一例,是西方媒體蓄意嚴重褻瀆伊斯蘭教先知穆罕默德,引起伊斯蘭教世界的震怒,而媒體卻一逕堅持「新聞自由」,拒絕道歉,十足表現西方媒體對伊斯蘭各民族人民的蔑視、歧視與仇恨。

美國和西方媒體之商品市場主義,為了巨步擴大訂閱率以提高單位版面的廣告價格,採取新聞報導娛樂化、八卦化的編輯採訪方針,這一方面降低、縮小真實、重要消息見報,一方面使廣泛讀者在思想感情上白癡化、幼兒化,總地損害了讀者接受真實資訊的利益。而資本「全球化」後巨大資本的合併、重組,使產業、金融投機資本與媒體產業資本合而為一,資本的全球利潤動機和資本固有的意識形態,對主流大媒體產生嚴重的扭曲報導和對新聞自由抑壓作用,而真實的信息報導受到了空前的威脅。

「但是人家美國對憲法明文規定的(新聞)言論自由,絕對保障例如大陸《冰點》的刊物和言論!」

誠然美國不以行政命令關掉一個逆耳的刊物,但它以上述新聞報導的管制,例如侵伊拉克戰爭、波斯灣戰爭中美國媒體自動成為五角大廈的偽造信息傳播工具,新聞採訪和編輯的娛樂化、八卦化、白癡化,資本產業菁英和媒體產業菁英的寡占合一,以自己的意識形態選擇「新聞」進行這種間接的、報導不足(under coverage)的、「事實上的」(de facto)新聞檢查。由於平素主流媒體不報導資本全球集聚和流動造成對世界貧困國家農民、工人、環境、就業、少數民族、移住勞工、女性各方面的傷害,以致當新聞讀者突然讀到西雅圖爆發來自全球弱小者群集十數萬人奮不顧身的抗議鬥爭時,茫然不知所以。直接、硬性查禁《冰點》和間接、軟性的「事實上的新聞查禁」,又告訴我們絕對的、抽象化的「新聞自由」從來就不存在。而美國以間接的「事實上的查禁」所扼殺的新聞,據Project Censored估計,二○○○年就有這幾條新聞:

跨國大藥廠只為巨大利潤研發和生產(如「威而剛」、生髮劑),卻放棄第三世界最需要的熱帶病(如瘧疾)治療劑的開發。

「美國癌症協會」捐款來源雖多,卻將基金挪用自肥,以致資助癌症研究及醫療撥款不足。

美國軍部利用血汗工廠縫製美國軍服。

土耳其以美國供應的武器屠殺庫德族的村莊。

美國媒體如何蓄意減少外國媒體披露的不利於美國新聞報導。

美國路易西安娜州南部一個地區,因在石化工廠(七座)和一百多座污染工業而形成一個下層階級、非白人居民的高癌症罹病地帶,形成嚴重的有毒的種族主義(toxic racism)地帶。

美國一次大型核武試爆,造成數千名核爆受害者。

美國主流媒體對北朝鮮饑荒表現報導上的疏略與人道上的冷漠。等等,等等。

義和團運動論

「好吧,就算美國和西方也干預新聞自由,也不能據之以正當化《冰點》事件!」

我們說的是沒有絕對化、抽象化的新聞自由。「新聞自由」的內涵離不開歷史、社會和階級等條件去界定。對於「富有-白人-菁英階級」而言,美國有宣傳對伊拉克侵略之戰為為伊拉克打倒獨夫,建設民主憲政之戰的「自由」猁猁即使始終找不到伊拉克私擁大規模毀滅性武器的證據。美國也享有宣傳因自己之口是心非、言行不一而日漸破產的「民主」、「自由」、「人權」的「核心價值」的自由;美國也享有隨時以反恐之名褻瀆別人奉為神聖的宗教,掩蓋對穆斯林戰俘進行令人髮指的虐囚事實的新聞自由。因此,問題在於擁有的新聞自由,是為了誰的新聞自由?為了什麼議題(project)的新聞自由?屬於誰的新聞自由?

這三個提問,在這次丹麥報紙褻瀆伊斯蘭教教主而引爆的暴動中凸顯出來。西方-白種人-基督教的媒體,在「新聞言論自由」的大義名分下履行了自己的「新聞自由」,而東方-非白人-伊斯蘭教各民族人民,向丹麥的暴言媒體求一聲道歉而不可得,在不甘於只能有被褻瀆羞辱的「自由」情況下,群起而以暴抗議。事件似乎還在擴大,值得認真思索「自由」的人們注目和思索。

而正如今日評說兩百多年前的義和團運動,如果百年後,也有穆斯林菁英評說今日伊斯蘭教世界以暴動回應丹麥對「真主阿拉」的褻瀆而曰:「丹麥事變有嚴重的非理性意識形態……把伊斯蘭教世界反褻瀆暴動者描寫成回教英雄,美化他們對非伊斯蘭教白種人的攻擊,並將之描繪為穆斯林英雄,對於事變的殘酷,愚昧、反理性、反現代文明以及給伊斯蘭教世界帶來的傷害和恥辱卻隻字不提。綜合起來,後人對丹麥事變的記載教導下一代人的是,一、穆斯林文化至高無上。二、西方外來文明邪惡,侵蝕現有伊斯蘭教文化的聖潔……」,即使百年後的伊斯蘭教知識分子的反應,怕也只會使龍應台女士皺眉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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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蔡耀明

對於迫使員警射殺他們自己的人,警察稱他們的行動為「透過員警來自殺」(suicide by cop)。依循這樣的語言邏輯,自殺炸彈客就是「透過殺人來自殺」(suicide by murder),所以我建議把這種行為叫做「謀殺式自殺」(murdercide):蓄意殺人是自殺的手段。

我們要求語義精確的原因是,自殺引起了某些科學家的注意,他們了解形成自殺的兩個條件,與「謀殺式自殺」不甚相關,那就是「無效用」(ineffectiveness)和「無聯繫」(disconnectedness)。根據美國弗羅里達州立大學心理學者喬伊納(Thomas Joiner)在其引人注目的科學論述《為什麼人要死於自殺?》(2006年哈佛大學出版)寫道:人們在兩種基本需求無法滿足時,就會尋死;那兩種需求就是「屬於他人或者與他人有聯繫」和「感覺對他人有用或是對他人有影響力」。

根據這個理論,寧願選擇從紐約世貿大樓跳下也不願燒死的人,並不是自殺;93航班上那些為了奪回飛機控制權而與劫機者搏鬥、最終墜機死於賓州田野的英勇乘客,也不是自殺;就連駕駛飛機撞擊世貿大樓的劫機者,也不是自殺。

「自殺炸彈客是貧窮、沒受教育、憤世嫉俗,或者心智失常」這樣的信念,是與科學牴觸的。美國外交政策研究所的法醫精神病理學者薩吉門(Marc Sageman)調查了400名蓋達組織的成員,發現他們當中有3/4來自中產階級或是社會上層。此外,他注意到「這些人絕大多數(90%)來自有雙親照顧的完整家庭。相較於第三世界通常只有5~6%的人上過大學,這400人當中有63%上過大學。從多種角度看,這些人在他們的社會上都是最好、最光鮮的一群。」不管是他們的事業或家庭,都是如此。「他們沒有家庭或工作上的問題,其中73%已婚,而且絕大多數已經有孩子……其中有3/4是專業或半專業人士。他們是工程師、建築師、土木工程師,大部份是科學家,人文學科的非常少,更出乎意料的是,他們很少有宗教背景。」

喬伊納假定自殺的必要條件是:能夠處之泰然地面對自殺行動中引起疼痛的恐懼。恐怖組織如何把這種能力灌輸給他們的新兵?一個方法是心理強化作用。以色列海法大學政治學者裴達索在《自殺恐怖主義》(2005年政治出版社出版)一書中寫道:1980年代開始的自殺炸彈慶典和紀念活動,造就了崇拜殉教和把殉教者視為英雄的文化。今天,謀殺式自殺者就像體育明星一樣出現在海報上。

另一個控制的方法是「團體動力學」,薩吉門說:「仍未成為恐怖份子的人之所以參與聖戰,是因為既有社會聯繫的作用,像已經是恐怖份子或已決定加入恐怖組織的朋友。在65%的案例中,在他們參與聖戰的過程中,既有的友誼扮演重要角色。」人際關係有助於超越不願犧牲自己的自然傾向。「西班牙的自殺炸彈客是另一個絕佳例子。七名恐怖分子同住在一所公寓,其中一個說:『兄弟,我們今晚都去幹。』你不能出賣朋友,所以你要一起去。如果是一個人的話,他們大概不會去做了。」

因此,消減謀殺式自殺的方法之一,是瞄準會影響個人危險的團體,例如蓋達組織。另一個方法是「在那些滋養恐怖組織的國家裡提高公民自由」,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經濟學家克魯格(Alan B. Krueger)表示,在國務院一份分析恐怖主義的資料中,克魯格發現「那些產出較多恐怖份子的國家,像是沙烏地阿拉伯和巴林,他們雖然經濟富庶,卻仍缺乏公民自由。而保障公民自由傳統的窮國,較不容易出現自殺恐怖份子。顯然,政府不干預人民和平集會與抗議的自由,為恐怖主義之外提供另一選擇,真是大有幫助。」

讓自由之聲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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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想悄悄去廣州,不驚動任何朋友,可以自由而且專心地,用行腳去感受廣州的老城氛圍。沒有想到,一個不小心,反倒變成一個華人世界舉世皆知的事件。幾天來,溫暖的關心電話和郵件從美國、歐洲、馬來西亞、香港、台灣、中國各個城市包括新疆和蒙古,不斷進來,倒叫我覺得慚愧,但又不能因此希望自己「傷」得更重,以擔得起朋友和讀者的愛惜。

 

 

    我開始回想那個關鍵的時刻:單身女子,背著背包,背包在後而不在前;站在路口,攤開地圖。

 

 

    這是一個國際「傻根」形象。那個街口不必是在廣州老城,也可以是羅馬噴泉,莫斯科紅場,華沙廣場,法蘭克福火車站大道。以那樣大方不設防的架勢,往任何一個城市中心一站,對於那個城市裡活躍於灰色空間的人而言,怎麼說都是一種挑釁或邀請。所以我的遭竊絕不足以被解釋為「中國特色」。

 

 

    但它是不是「廣州特色」呢?

 

 

    事情發生了之後,集體的「口述歷史」就打開了。一桌五個廣州市民,四個人有被偷被搶的經驗,而且每一個人都是多次,先講親身經歷:被摩托車撞,被小刀割,人怎麼欺身而上,怎麼搶了就跑…然後再敘述發生在親友身上的:兩歲的孩子的媽,護著包,以致於整隻手被砍斷。愈講,恐怖的細節愈多,我聽得兩眼發直,開始覺得:自己真是個好命的人啊,可喜可賀。

 

 

    回到香港,香港人說,唉呀唉呀,你怎麼會想到一個人跑去廣州?廣州啊,我們男人都要成群結隊才敢去的。香港的大陸人說,怎麼你還沒學到呢?在這邊,背包背在後面,一過邊境,背包要背在前面。

 

 

    我一邊奔波於銀行和移民局之間,一面讀到廣州官員的反應。省政協委員以「龍應台遭竊」案詢問廣東省公安廳長梁國聚對於治安有何對策,梁國聚說,廣東一億多人口,只有十三萬警察,警力不足是很大的問題。

 

 

    公安廳長的談話倒是坦率,於是我開始算,照廳長這麼說,在廣東省,每一個警察要服務846個市民。北總共有7702個警察,也就是每一個警察要照顧341個北人,而香港有32986個警察,一個警察服務207個港人。柏林的一個警察只要管好130個柏林人的安全。如果算工資,香港的警察工資會是廣東和北警察的好幾倍。

 

 

    以這樣的制度和物質條件來看,梁國聚的自我辯護不算錯。香港警察的效率和他背後的制度之間,不論是管理結構上的還是經濟上的,有一個明確的因果關係。知道了這個數據,對中國警察便不忍苛責,可是,這是現象的全貌,或者只是冰山的一角?譬如說,那846個人是否真正得到一個警察的服務?雖然警力微薄,警察的辦案效率,服務品質,以及廉潔程度,和北、香港的警察比起來如何?警察背後的制度,以及制度和整體社會問題的連結與呼應,又如何?

 

 

    我收到很多大陸讀者的來信,譬如這一封:

 

 

    看到您被竊的新聞,身為大陸人除了感到丟人和羞恥、向您表示歉意和慰問。

 

 

    其實,您遭遇的是許多大陸中國人都遭遇過的事。自從我父親在公交車上被偷(他帶著錢去醫院開白內障,交費時才發現醫療費全沒了),我乘車時,總是睜大雙眼,隨時戒備,一分鐘也不敢放鬆。我知道您不喜歡做「貴賓」,可是要做一個普通的大陸人,必須小心!記住這是中國大陸,不是香港,不是臺灣,更不是德國!只要腐敗依然存在,只要貧富分化還在加距,只要體制不變,一切仍將繼續。

 

 

    那樣溫柔敦厚的封信,而同時又把問題看得那樣冷透,令人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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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錦濤」代表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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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教授是我的老師,也是我們大家都十分尊敬的老師,他在微生物學上的成就,可以說是數一數二者,他的專書,也被大家列為經典之著。張教授終身投入教育,桃李滿天下,我們這些和微生物有關的人,多多少少都應該算是張教授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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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世紀的中國人,面對的是順之者昌、逆之者困的全球化趨勢。與此同時,中國的現代化事業進入了關鍵時刻。在這個年代,決定公民和國家發展成敗的最重要條件是制度環境,但公民的心智狀態對自己乃至國家和社會發展的影響也十分巨大。

  20世紀70年代末,在經歷了反右派、大躍進和文化大革命三大災難後,人們沉痛地發覺,這些災難的根源之一是:“我們是吃狼奶長大的。”20多年過去了,偶然翻閱一下我們的中學歷史教科書,令我大吃一驚的是:我們的青少年還在繼續吃狼奶!

  “以史為鑒”、“前事不忘,後事之師”,這是中國人耳熟能詳的名言。屈辱、挫折、兵連禍結、前僕後繼,一部中國近代史蘊藏著多少血淚和經驗教訓!我們有責任將歷史真實告訴我們的青少年,讓他們永志不忘。這是幫助他們成為現代公民的必由之路。如果天真純潔的孩子吞食的竟是變味乃至有意無意假造的丸丹,只能讓偏見伴隨終生,甚至因而誤入歧途。

  現在是正視我們自己的歷史教科書問題的時候了。現從幾個具體的歷史事件談起。

  火燒圓明園是不是無法避免的?

  火燒圓明園是英法侵略軍犯下的不可饒恕的罪行。事情為什麼會弄到如此地步?140多年過去了,我們理應冷靜地考察雙方的應對得失,吸取教訓,讓各國人民更好地共處。這一事件是“第二次鴉片戰爭”的惡果之一。人民教育出版社歷史室編著的《中國歷史》第三冊,是被普遍采用的九年義務教育三年制初級中學教科書。它是這樣評述這次戰爭的:

  一、關於戰爭起因。

  這部教科書寫道:“1856年3月,法國天主教神甫馬賴,潛入廣西西林地區胡作非為,被當地官吏處死。這就是所謂的‘馬神甫事件’。後來,法國以此為借口,伙同英國發動侵略戰爭。同年10月,廣州水師在中國商船‘亞羅號’上,緝捕了海盜和水手。英國領事無端干涉,硬說‘亞羅號’是英國船要求中國方面釋放被捕的人,並向英方賠禮道歉。兩廣總督葉名琛怕事態擴大,釋放了被捕的水手,但拒絕道歉。這就是所謂的‘亞羅號事件’。1856年10月,英國首先挑起戰爭,炮轟廣州,第二次鴉片戰爭開始。”

  這裡說的亞羅號事件大體符合歷史事實。至於殺法國天主教神甫馬賴(Auguste Chapdelaine),至今仍是一筆糊塗賬。馬氏是1856年2月29日被廣西西林代理知縣張鳴鳳所殺的。直至法國公使查問,張鳴鳳仍然矢口否認,說根本沒有這回事。致使廣西按察使和兩廣總督到了1858年初還信以為真,據此回答法國公使和上奏朝廷。

  1844年10月訂立的中法《黃埔條約》規定,法國人只准在五口通商的雙方“議定界址內”活動,“法蘭西無論何人,如有犯此例禁,或越界,或遠入內地,聽憑中國官查拿,但應解送近口法蘭西領事官收管;中國官民均不得毆打、傷害、虐待所獲法蘭西人,以傷兩國和好。”

  馬氏1842年起,便到西林傳教,《黃埔條約》訂立後仍不離開,這是違反條約的錯誤行為。但把他處死,顯然是西林地方官員的行為,違反了應把拘捕的法國人解送領事的條約義務。直至現在人們仍無法確定馬氏確有該處死刑的哪些罪。按照程序正義優先的法學觀點,中方無疑理虧。教科書對此事的評述是不准確的。

  還要指出,教科書只字不提引發這次戰爭的兩條根本原因:一是英國政府要求清政府忠實履行《江寧條約》的規定,其中重要一點是讓英國官員和商人可以自由進入廣州城。讓洋人進城,現在看來,完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當時在五口通商的其他四口盡管也有過大小不一的糾紛,但都一一化解,沒有釀成巨禍。惟獨在廣州,卻驚動朝野上下,鬧得天翻地覆,開各地反入城鬥爭的先河,歷時十多年無法解決,直至兵戎相見。

  二是《望廈條約》規定:“所有貿易及海關各款恐不無稍有變通之處,應俟十二年後,兩國派員公平酌辦。”《黃埔條約》亦規定:“若有應行更易章程條款之處……核計滿十二年之數,方可與中國再行籌議。”修改有關的通商條款,本屬平常外交事務,清政府也一再拖延,加深了雙方的矛盾。

  關於挑起這次戰爭的原因,當時的有識之士就有所反思。深悉內情的薛福成沉痛地說:“英人初志在得入城見大吏,借以通隔閡、馭商民,乃粵民一激再激,葉相(葉名琛)復一誤再誤,使拱手而有粵城……益知中國易與,遂糾法、俄、美三國兵船北上,駛入大沽,阻我海運,立約而還……粵民激於前此大府議和之憤,萬眾一辭,牢不可破,必阻其入城一事以為快,屢請屢拒,紛紜者二十年,而大沽之失,天津之約,皆成於此,由今觀之,甚無謂也。”晚清曾國藩、李鴻章、馮桂芬、郭嵩燾等人屢以“勿以小嫌釀大釁”相告誡,其中就包含了以廣州反入城鬥爭為開端的慘痛教訓。

  同屬中華人民共和國,香港的中學歷史教科書就比大陸編得高明。它把這次戰爭的起因歸結為四點:1.外人入城問題。2.續修條約問題。3.阿羅號船事件。4.馬賴神父事件。這樣說符合歷史實際,無損中國國家利益,有利於年輕一代學會冷靜地分析歷史問題,顯示出編者是合格的歷史學家。令人不解的是:為什麼不向這些本國的同行學習呢?

  二、關於戰爭過程。

  1858年,大沽被占,英法侵略者兵臨天津城下,英法俄美等國先後迫使清政府簽訂了《天津條約》。雖然喪失了不少權利,問題總算有個著落,雙方還議定翌年在北京互換批准書,徹底完成法定程序。如果照雙方的協議辦理,導致火燒圓明園的英法聯軍再一次入侵是有可能避免。

  可是,誰也沒有料到純屬程序性的最後一步還會節外生枝,招來更大災禍!教科書是這樣寫的:“1859年,英國公使和法國公使各率一支艦隊北上大沽口,准備進京換約。清政府指定換約代表由北塘登陸,經天津至北京,並要求各兵船武裝人員不得登岸。英法公使卻仗恃武力,堅持要從大沽口溯白河進京。他們蠻橫地率艦隊闖入大沽口。防守大沽炮台的士兵開炮打擊入侵者。炮彈准確地落在侵略軍的軍艦上,打沉了四艘,打壞了六艘,其余三艘掛起白旗逃跑了。在炮戰的同時,侵略軍900人企圖登陸,也被打退。侵略軍死傷幾百人。大沽一帶人民冒著槍林彈雨,給戰士送餅送面,表現了高度的愛國熱情。”在編者筆下,這是一曲愛國英雄進行曲,主角是士兵和普通百姓。可是,稍加推敲,便有很多疑問。

  從後果看,這一仗顯然打錯了。翌年,英法聯軍再次入侵,招致北京被占,圓明園被燒。續訂《北京條約》,不但規定原訂的《天津條約》繼續有效,還招來其他新損失:對英法的賠款分別由四百萬兩和二百萬兩一律增至各八百萬兩;割讓九龍司;允許法籍傳教士在中國自由傳教,“並任法國傳教士在各省租買田地,建造自便”,為日後連綿不斷的教案種下禍根。如果不打,不是對中國更有利嗎?

  人們理所當然應該追問:公使走哪條路進京,真有那麼重要,乃至不惜一戰?雙方意見分歧有沒有認真交涉?真的是士兵自行開炮還是奉命行事?如果是前者,這是觸犯軍紀造成嚴重後果的大錯,能算是愛國英雄的義舉嗎?如屬後者,是奉了什麼樣的命令?

  復查史實,這根本不是什麼愛國英雄的壯舉,而是愚昧的鹹豐皇帝和僧格林沁親王犯下的大罪。而且分歧不是教科書說的走哪條路進京,而是要英法使者繞個大彎進天津。當時在僧王幕下的郭嵩燾在日記中留下這樣的記錄:1859年4月10日“怡親王至營……言奉旨密商一語:如夷人入口不依規矩,可悄悄擊之,只說是鄉勇,不是官兵。予曰:凡事須是名正言順,須緩緩商之。怡邸憒憒可笑。僧邸商酌再三,欲令其由北塘入口,繞道至天津……辯論再三始定局,附片奏明。”

  《北京條約》訂立後,他更具體敘述了當時的情況:“夷禍成於僧邸之誘擊。去歲之役,先後奉詔旨十余,飭令迎出攔江沙外曉諭。洎夷船入內河九日,僧邸不一遣使往諭。去衣冠自稱鄉勇,薄而擊之。僕陳諫再四,又慮語言不能通曉,兩上書力爭。”曾國藩對他的幕僚說過:“鹹豐九年,洋人來換和約,僧忠親王誘而擊沉其船,天下稱快。十年,夷人復至……京師不守,幾喪天下。某謂僧邸此敗,義當殺身以謝天下矣。”他們說的情況,同當時在現場的英國公使蔔魯斯的報告如出一轍。英法軍艦6月16日已經到達,直到25日早晨才接到直隸總督恆福的照會,而當時軍事行動已經開始。這些史料可以歸納為這麼幾點:

  1.鹹豐皇帝決定在一定條件下,可以讓官兵假扮鄉勇,“悄悄”襲擊洋鬼子。同時,他又十余次下令,要先“曉諭”洋人,先禮後兵。

  2.僧格林沁忠實執行了“悄悄擊之”的旨意,但沒有事先曉諭;也堅決拒絕手下大臣的勸阻;並且是要洋人從北塘登陸,繞道至天津的設計者。

  3.對這一喪權辱國的橫禍,以曾國藩、郭嵩燾、吳汝綸等為代表(還包括李鴻章、馮桂芬等人)的比較清醒的官僚和士紳,已經有過嚴厲的批評和諷喻。

  令人震驚的是:時至20世紀90年代,我們的教科書,仍然按鹹豐皇帝和僧格林沁的調子唱歌,不同之處僅在把“鄉勇”換成“士兵”!

  說到這裡,我們可以回答火燒圓明園是不是可以避免的問題了。面對咄咄逼人的強敵,作為弱勢的大清帝國一方,明智的選擇是嚴格執行現有條約,避免與之正面衝突,爭取時間,改革和發展自己。而當時的政府和士紳,完全被極端的情緒支配,在小事上制造違約的蠢行,結果釀成大禍。如果清政府決策層和有關的地方督撫不是那麼愚昧,這場災禍是有可能避免的。可是,朝野上下的認識水平和專制的決策程序,是歷史的積澱,不是朝夕所能改變;侵略的本性又決定了他們不可能成為文明之師;於是,這場災禍又是難以避免的。

  是愛國壯舉還是有悖文明行為

  再來看看教科書的作者對義和團事件的評述吧。

  教科書正確揭露了“八國聯軍侵占北京以後,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在八國聯軍進攻天津的時候……(俄國)制造了駭人聽聞的海蘭泡大屠殺慘案。俄國軍隊還強占了中國江東六十四屯,殘酷屠殺當地居民。”此外的論述只能說是錯誤連篇。

  一、教科書沒有只字提及義和團敵視現代文明和盲目排斥外國人以及外來文化的極端愚昧的行為。

  義和團毀電線、毀學校、拆鐵路、燒洋貨、殺洋人和與外國人及外國文化有點關系的中國人……凡沾點洋氣的物和人,必徹底消滅而後快。即使義和團真的立下了“扶清滅洋”的偉大功勛,也不能回避它的這些反文明、反人類的錯誤,何況正是這些罪惡行徑給國家和人民帶來莫大的災難!這些都是眾所周知的史實,也是中國人不能忘記的國恥,而我們的少年兒童必讀的教科書卻偏偏閉口不談。

  教科書也談到拆毀鐵路。它是怎麼說的呢?“1900年6月……八國侵略軍2000多人,由英國海軍司令西摩爾率領,從大沽經天津向北京進犯。義和團拆毀從天津到北京的鐵道,奮起狙擊侵略軍。侵略軍在廊坊一帶被義和團包圍,死傷多人,狼狽逃回天津。”如此說來,拆毀鐵路不過是抵抗侵略者迫不得已的措施。實際情況怎樣?

  1900年5月28日(陰歷五月初一),直隸總督裕祿致電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二十九夜(5月27日)先聞涿州至琉璃河一帶猝被拳匪將鐵路焚毀,詎今早由琉璃河至長辛店一百余裡沿途鐵道車站橋梁並局所洋房,均有拳匪蜂起焚燒”。與此同時,各地紛紛告急:“刻下電線又阻……至長辛店線阻,由琉璃河至涿州線,被匪徒砍斷,所有電均被阻滯。”他們破壞這些設施完全出於對外來事物的敵視,而不是為了抵抗侵略者不得不采取的應急行動。同時,這類行動波及各地,不是局部性的偶發現像。也就是說,這是蓄意破壞財產的罪行,而不是某些史家說的抵抗侵略者的功勛。從時間看,西摩爾軍從出發到被迫撤回天津是6月10日至26日之間的事,而在此之前拆毀鐵路、電線,焚燒車站、搶掠財產的急報,已紛至沓來。義和團燒殺搶掠、敵視和肆意摧毀現代文明在前,八國聯軍進軍在後,這個次序是歷史事實,無法也不應修改。

  二、教科書也沒有譴責清政府高級官員及義和團亂殺無辜,燒殺搶掠的野蠻、殘忍的罪行。

  最有代表性的是山西巡撫毓賢的作為。六月初一(6月27日),他將太原洋人辦的醫院燒掉,同時“將省中洋人,誘令遷居一處。當於教堂內搜出婦女二百一十一口,年老者數人,而五六歲十余歲至二三十歲者居多……於六月十三日,不動聲色,帶領兵勇,前赴洋人聚居之處,親自兜拿。該洋人等尤敢拼力抗拒,奴才麾令勇敢數人,冒死突進,將洋人大小男女四十四口,及同惡相濟的教民十七名,一齊擒獲,立即綁赴市曹,同時正法”;“壽陽縣秦錫圭拏獲滋事之洋人七名口,押解前來,一並將其立正典刑。是晚北門教堂亦為拳民焚燒,省城洋人教堂已無遺跡”。當時的報刊還報道:“寓晉西人,得京師亂耗。群求毓賢保護。不料竟誘聚而殲之,且手刃數人焉。”

  毓賢的行為不是孤立的。所有不思進取的頑固分子,都是傳統文化中最落後、野蠻的成分的繼承者,這類頑固官僚趁機為非作歹的事例不勝枚舉。例如,輔國公載瀾是奉旨會同載勛、剛毅“統率”京津義和團的宗室,其殘暴就不讓毓賢:“京師亂起,載瀾從拳匪入人家,大索,得氈布及他物,皆以教民論,撲殺之,雖宗室大臣不免”。

  再看看義和團的所作所為吧。前人早已指出,不能把所有參加義和團的民眾都視為匪徒,他們不少是盲從的愚民,但混跡其間的確實不少是土匪和流氓。總計在義和團事件中,全國各地1900年6月24日~7月24日期間,被殺外國人231名,其中兒童53名。他們大都死於義和團之手。至於中國的教徒(教民)和所謂“二毛子”被殺的,更是沒有算清的糊塗賬,其中絕大部分是被義和團殺死的,官兵也殺了一些。僅山西一省,就有中國天主教徒5700余人被殺。奉天(遼寧)全省“教民人命千余”。“而直隸(河北)全省殺人焚屋之案,幾於無縣無之。其殺人多者,一縣竟至一二千名口”。甚至浙江亦“搶劫、焚毀教民家室至一千余家之眾”。

  “受害最烈”的北京,當時有關人士留下不少實錄:1900年6月18日“城中日焚劫,火光連日夜……夙所不快者,即指為教民,全家皆盡,死者十數萬人。其殺人則刀矛並下,肌體分裂,嬰兒生未匝月者,亦殺之殘酷無復人理”。“法國天主堂在西安門內西什庫,剛相(剛毅)嘗督兵攻之,亦不能破,拳實不敢前,嘩噪而已。拳匪既不得志,無以塞後意,乃噪而出永定門。鄉民適趨市集,七十余人悉縶以來;偽飾優伶冠服兒童戲物,指為白蓮教;下刑部一夕,未訊供,駢斬西市。有婦人寧家,亦陷其中,雜誅之,兒猶在抱也……毓鼎上疏力爭之,謂:‘謀亂當有據,羸翁弱婦,非謀亂之人;優裝玩具,非謀亂之物……’疏入,獄已具”。

  6月16日,“是日九點中,團匪燒大柵欄德記藥房,延燒糧食店、燈市街、觀音寺、珠寶市……共計店鋪四千余家,火至天明未息。匪禁水會救火”。這個京師最繁華的地區於是毀於一旦。總的說來,“京師盛時,居人殆四百萬。自拳匪暴軍之亂,劫盜乘之,鹵掠一空,無得免者。坊市蕭條,狐狸晝出,向之摩肩擊轂者,如行墟墓間矣。”這是所謂義和團“革命”的後果之一。

  開頭,民眾與傳教士和教民的矛盾令人同情;可是,他們後來的作為遠遠超過與外來宗教矛盾的界線。事件過後直至民國初年,朝野各界將這個組織定性為拳匪是有足夠根據的。

  三、令人無法理解的是它對慈禧的專制淫威惹來滔天大禍竟只字不提!

  義和團興起之初,袁世凱就上奏“其用以惑人者,謂能避槍炮。然迭與鄉團、教民、兵役格鬥,一遇槍炮,輒傷斃多人,瓦解鼠竄……其藉以動人者,謂圖滅洋教。然上年春夏間,在曹州、濟寧各屬,掠教民一千一百余家,並掠及平民二百余家。秋冬間在東陽、濟南各屬,掠教民六百余家,亦掠及平民百余家。內多擄架勒贖之案,直與盜匪無異。故教民既被其殃,而平民亦多受其害。”而且有些地位比袁世凱更高的大臣(如北洋大臣、直隸總督裕祿等等)也提出了類似的意見。慈禧充耳不聞,比較清醒的眾多大臣只好保持緘默,品質不良之輩則乘風轉舵,諂上邀寵(如裕祿)。

  一個在六年前連一個“敢於犯上”的“蕞爾小國”———日本都無法招架的弱國,居然要同時向包括日本在內的11國宣戰!《國際法》傳入中國60年後,竟要派兵圍攻駐華使館!

  為了決定和戰大計,從1900年6月16日開始,慈禧一連四天召集王公大臣六部九卿開御前會議。在會上吏部侍郎許景澄、兵部尚書徐用儀、戶部尚書立山、內閣學士聯元等人先後提出不能聽信邪術、不可圍攻使館、不能主動對外宣戰。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大臣袁昶和許景澄在兩人聯名的奏折中寫道:“伏以春秋之義,兩國搆兵,不戮行人,泰西公法,尤以公使為國之重臣,蔑視其公使,即蔑視其國。茲若任令該匪攻毀使館,盡殺使臣,各國引為大恥,聯合一氣,致死報復……以一國而敵各國,臣愚以謂不獨勝負攸關,實存亡攸關也。”慈禧不但不接納這些淺顯的常識,而且大發專制淫威,把他們的腦袋砍掉!

  同時,包括毓賢殺洋人在內的罪行,大都發生在6月21日下詔與各國宣戰、6月24日命各省督撫殺洋人以後。首犯是慈禧,毓賢、載漪等人不過是凶狠的執行者。

  四、教科書對一些史料的運用也很不嚴肅。

  “義和團,起山東,不到三月遍地紅。孩童個個拿起刀,保國逞英雄。”教科書以突出位置刊載了這一歌謠,說是“義和團歌謠”。可是,筆者孤陋寡聞,讀過的現存義和團傳單、揭帖等書面材料中找不到可以作為根據的史料。而後來調查的所謂口頭傳說,往往是後人加工乃至創造的,根本不足為憑。

  教科書又說:“北京東單西裱胡同有座於謙廟。為了學習於謙的愛國精神,1900年4月,義和團進城後,把神壇設在這裡。”一切學術觀點都應拒絕牽強附會,要經得起反駁。載漪、載瀾等禍國殃民的滿清權貴家裡都設有義和團神壇,這又是向他們學習什麼?

  在我國,除了上述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教科書外,還有一套可供選用的沿海地區教材。號稱沿海版,有的地方史實錯誤更嚴重,是非觀念更加糊塗。

  例如,對義和團事件的論述,它增加了這麼兩句話:“6月中旬以後,義和團群眾開始圍攻侵略者據點西什庫教堂和外國使館區。清政府卻暗中派人給被圍困的侵略者送去糧食、蔬菜、酒、水果等,表示慰問。”每句話都錯得一塌糊塗!

  首先要問:西什庫教堂是“侵略者據點”嗎?在義和團事件前,這不過是普通的法國天主教堂,沒有材料足以證明它是“侵略者據點”。義和團期間,從1900年6月13日起幾天內就將北京大部分教堂和洋樓燒毀,連帶燒掉數千家民居和商店,劫余的西什庫教堂和東交民巷使館區聚集了大批逃生的外國人和中國教民。這個教堂的逃生者,在清政府不能維持正常社會秩序的情況下,固守反抗屠殺,於理於法都無可指責。說這個教堂是“侵略者據點”,完全是信口開河。

  其次,圍攻東交民巷是奉慈禧的旨意,主力是董福祥的甘軍和榮祿的武衛中軍,是他們犯下的罪行,義和團則是助紂為虐。含糊其詞,仿佛此舉是義和團自發的愛國義舉,不但歪曲了歷史真相,也掩蓋了清政府踐踏國際法的罪行。再次,對西什庫教堂和使館區的進攻,充分體現了專制統治者極端愚昧無知和殘暴;時至20世紀90年代仍然正面予以肯定,這是對國際法的無知,已經淪為對國恥的頌揚,也忘記了“反對封建專制”的責任!

  再看第二句。清政府確實曾派人給被圍困的外國使館送過生活日用品,這是奉旨公開進行的,說是“暗中”於史無據。當時,清政府內部比較清醒的大臣一再上奏,要求按照國際慣例保護外國外交人員和外國人;東南各省的督撫甚至公開聲明不再承認6月21日宣戰後的“偽詔”。迫於這些壓力,加上她色厲內荏,要預留“轉圜”余地,不得不作出這樣的姿態。不管是真是假,這是清政府內部理性尚未完全泯滅的表現。把它與義和團的行動對舉而意含貶損,顯然是很不恰當的。

  對義和團事件和八國聯軍評述比較全面的同樣是香港的教科書。它既譴責義和團“大肆排外,殺教士、教民,連藏洋書、戴眼鏡的人都不放過,且到處破壞,燒教堂、拆電線、毀鐵路。”“日本使館書記杉山彬、德國公使克林德先後被殺”;也指出“當時聯軍紀律極壞,任意焚掠屠殺,其中以俄、德兩國軍隊及英國的印度兵最為殘暴。”細致分析了義和團產生的背景:1.民族情緒。2.民生困苦。3.列強侵略。4.教案頻生。還全面論述了辛醜條約的內容及它對當時和日後中國的深遠影響。任何不抱偏見的人都會承認,這部教科書說的是真實的歷史。

  如何面對被侮辱和被損害的狀況

  出現這些現像與中國長期處於被侮辱和被損害的境遇息息相關。面對如是現實,可以有不同的心態。

  西方的入侵徹底改變了中國歷史的行程。伴之而生的是天朝大國的表像破裂,大量民眾在生死線上掙扎。人們順理成章把這種狀況歸罪於“洋鬼子”;也譴責統治者腐朽、愚昧、軟弱。一個辯論不休難於取得共識的問題是:內因還是外因是導致這個狀況的主要根源?

  其實,完全可以從另外一個角度提出問題:這個狀況遲遲不能改變的原因何在?如果有人說這是因為帝國主義者太凶狠了,這等於什麼都沒有說。經過長期、復雜、反復的博弈過程,在國際關系中可以逐步建立比較合乎多數人和多數國家長遠利益的“正義”秩序。當這個狀況尚未出現以前,不會有救世主從天而降,慷慨代你維護國家利益。問題只能歸結為面對這樣的現實,如何才能走出困境?

  海內外的經驗證明:後發展國家和地區(殖民地、半殖民地)改變不發達狀況,改變被動局面的惟一道路,是向西方列強學習,實現社會生活的全面現代化。成敗的關鍵在國內的改革。這是一個社會運行機制的全面改造過程。對那些文化自成體系,而對外來文化深閉固拒的國家說來,這是十分艱難的過程。以中國來說,從鴉片戰爭算起至20世紀初實行新政,僅是辯論要不要改革就整整花掉60年!至於改革取向,包括是通過革命手段還是通過漸進的改革開辟前進道路,更是頭緒繁復。不過,有一條是肯定無疑的:必須千方百計爭取一個和平的國際環境,為國內的改革和建設贏得充分的時間。如果此說大致不差,回頭再看義和團,對內,它是與社會前進方向背道而馳的反動事件。對外,亂殺洋人不但是反人道、反文明的罪行,也是極端愚蠢危害中國自身利益的暴行。

  有個流行多年為義和團事件辯護的論斷:義和團避免了中國被瓜分。早在1989年已故歷史學家李時岳先生已經詳盡地駁斥了這一詭辯。不但4億5千萬兩賠款(相當於當時將近6年的全國財政收入)像一支巨大的吸血管插進中國人的胸膛,而且給沙俄藉口,趁機制造了海蘭泡和江東64屯慘案,7000多中國人被殺,江東領土全被吞沒,大量俄軍進占東北;華北地區在戰爭中死傷燒殺的損失難以數計。戰後的瓜分陰謀更沒有停止:英軍進攻西藏,占領拉薩;德國派炮艦進入洞庭湖,並要求租借洞庭湖和鄱陽湖沿岸;英國則相應要求租借舟山群島作為“補償”!

  有人喜歡援引八國聯軍統帥、德國人瓦德西的這麼一段話:“無論歐美日本各國,皆無此腦力與兵力可以統治此天下生靈四分之一,故瓜分一事,實為下策。”證明義和團化解了瓜分圖謀。李時岳先生說得好:“瓦德西個人的觀感並不能代表德國的政策,德皇一直把瓜分作為對華政策的基點,上述要求‘租借’洞庭湖和鄱陽湖沿岸的行動就是證明。只是由於帝國主義之間的矛盾,瓜分才沒有實行。”

  把視野放得更寬一些,問題就更加清楚。前人早已指出:甲午戰爭、戊戌變法和義和團事件是一條割不斷的歷史鏈條。說得更准確一些是:甲午戰爭徹底暴露了大清帝國的腐朽,不少知識階層從幾十年迷夢中驚醒,反思自強運動不敢觸及“自由不自由”這個根本問題的錯誤,形成了第一次群眾性啟蒙運動,改革也有新進展。是學習西方徹底改革,還是固守傳統,不准變革,成了中國盛衰的關鍵,也是解讀這段歷史的基本線索。不幸,體現甲午戰敗後的變革進程進入高潮的戊戌變法以失敗告終。戊戌政變標志著學西方、求變革的挫折和倒退;義和團事件不過是政變後固守傳統反對變革的反動逆流的巔峰。換句話說,義和團事件對外使中國在被奴役的附屬國的道路上繼續沉淪,對內則舉目皆是國破家亡的圖景。

  走出把革命粗鄙化的文化心態

  2000~2001年之間,引起中國人關注的一個國際事件,是日本的教科書問題。一部右翼勢力編纂的歷史教科書掩蓋歷史真相,否認日本政府犯下的侵略罪行,激起包括中韓兩國政府和人民在內的海內外朝野人士強烈抗議。這是伸張正義的鬥爭,而且這是20年間第四次了。1982、1986、1996年都曾出現新修教科書歪曲歷史,一再在日本國內外激起公憤。這一日本思想文化領域的頑症,促使許多人形成一個極為深刻的印像:日本人缺乏懺悔意識。人們還進一步追問:為什麼會出現這樣死不認罪的現像?這是不是大和民族特有的缺陷?

  看看上述中國的教科書問題,一個合理的推斷是,我們的近代史觀也有類似的問題。當然日本是侵略者,中國是被侵略者,這是截然不同的。可是,兩者也有共同點:社會的主流文化都對自己的近代史缺乏深刻的反思。

  從20世紀初開始,中國的有識之士一再提出要改造中國人的“國民性”。這些先驅用心良苦,但他們沒有進一步追問:決定國民性的主要因素是什麼?可以說,國民性是一國公民思維和行為方式的特點。任何民族都是從吃人生番演變過來的。作為一個群體,文明程度的高低和野蠻孑遺的大小,決定性的因素是受文化傳統和制度制約的自我淨化能力的強弱。

  被侮辱被損害的屈辱,給中國人構築了新的思想定勢。這突出地表現在長期以來形成的一個似是而非的觀念:因為“洋鬼子”是侵略者,中國人怎麼做都是有理,都應歌頌。這是愛國主義的要求。

  現在的歷史教科書就是以此為指導思想的。熱愛自己的祖國,理所當然。可是,如何愛國,卻有兩種不同的選擇。一種是盲目煽動民族情緒;中國傳統文化中“嚴華夷之辨”、“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等觀念已經深入骨髓。時至今日,余毒未清。新的版本是:中外矛盾,中國必對;反列強、反洋人就是愛國。在史料選擇和運用中,不管是真是假,有利中國的就用。另一種選擇是:以理性的態度分析一切;是其是,非其非,冷靜、客觀、全面地看待和處理一切涉外矛盾。

  現代化的基本精神就是理性化。如果我們認同這個基本觀點,就應該引導中國人往這條道上走,讓理性、寬容內在化,成為中國人的國民性,以利各國人民和各種文化和諧共處。在全球化迅猛發展的時代,企業之間和國家之間的利益衝突不可能泯滅;理性地認識和化解矛盾對任何國家和企業都是最好的選擇。如果一涉外就是“反帝”、“反霸”,非把事情弄砸不可。

  例如,法是人類文明的結晶,社會運行的規則。國際條約是有法律效力的。人們可以指責這些規則和條約是列強主導下形成的,不利於弱國和貧苦民眾。人們應該不斷批判和揭露它的謬誤,通過各種力量的博弈,形成新的規則,修訂新的條約。可是,在沒有修改以前,我們仍然不得不遵守它,否則就會造成不應有的混亂,歸根到底不利於弱國和多數民眾。

  19、20世紀中國人干了不少“無法無天”的事,義和團事件是其中的典型。值得重視的是不但至今有人把野蠻的行為說成是“革命”,而且到了20世紀90年代,有人竟把主張遵守現行國際條約的觀點視為應該嚴加批判的賣國投降觀點!

  說到底,這是把革命粗鄙化的流毒。

  必須清醒地看到,在社會領域,只有引發制度變革的行動,才稱得上真正的革命。太平天國和義和團都不符合這個要求。這樣的歪曲實際是把革命粗鄙化,遲早總要付出代價。

  不能輕視這些錯誤教育的後果。違反常識理性,以“革命”的名義故意歪曲歷史真相,歌頌義和團的直接惡果在“文化大革命”中就暴露無遺。紅衛兵火燒英國代辦處,是義和團行動的翻版;“破四舊”和“反帝”、“反修”中體現的清除外來事物的瘋狂,這些行動體現的內在理路,也與義和團的“滅洋”如出一轍。

  上述教科書的編寫所呈現的理路,也沒有什麼不同。它們的共同點是:1.現有的中華文化至高無上。2.外來文化的邪惡,侵蝕了現有文化的純潔。3.應該或可以用政權或暴民專制的暴力去清除思想文化領域的邪惡。用這樣的理路潛移默化我們的孩子,不管主觀意圖如何,都是不可寬宥的戕害。

  為了培育理性的有法治觀念的現代公民,以利於現代化事業,現在是糾正這些謬誤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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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餐我們全在客廳,哥哥說了一段故事:

 

 

大同是我們班同學。今天下課時走出教室,他忽然聽見奇怪的聲音,抬頭一看,發現教室外面的監視器不曉得什麼時候換新了。新的監視器鏡頭會感應人所在的方向,並且自動轉動。該下大同可好奇了,於是他開始玩監視器,他往左移動,鏡頭就轉向左邊,往右移,鏡頭又轉向右邊。大同可樂了,一會兒跳到左邊、一會兒又跳到右邊,對著頭招手、作鬼臉。正當他玩得不亦樂乎時,全校廣播忽然傳來生教組長聲音,大罵著:

 

 

「學處報告,學處報告,在二年六班走廊監視器前面跳來跳去那位同學,現在就到學處報到!」

 

 

我們聽了全笑得樂不可支,就在大家興高昂時,我忽然聽到遠遠傳來垃圾車的音樂。

 

 

『唉。』

 

 

這個禮拜輪到我倒垃圾了。我心不甘情不願地帶著垃圾袋出門去、按電梯、電梯開門,進電梯。電梯關門之後,我冷冷地看了電梯裡面的監視器一眼,然後是五、四、三、二,電梯下降到一樓然後電梯開門。我用飛快的速度倒完垃圾回電梯口,按電梯、接著電梯開門、上電梯,電梯又關門,我又看了監視器一眼,一、二、三、四,電梯又回到五樓。等電梯一開門,我尖叫了出來。

 

 

『啊

 

 

躺在門旁樓梯間的是我的腳踏車。雖然沒有血泊,車身也還算閃亮,可是腳踏車坐墊已經被割得亂七八糟,露出了底下的毫無生跡的海棉泡墊

 

 

一想起命案現場就在我們家門口那種感覺,我不由得又尖叫了一遍:

 

 

『啊啊!』

 

 

我的叫聲很快驚動了爸爸、媽媽、哥哥還有妹妹。雖然我一再強調腳踏車謀殺案是很嚴肅的一件事,可是似乎除了我以外,現場的每一個人全露著興奮的表情。可能是偵探卡通或者是小說看多了,沒有任何人表現出命案現場應有的謹慎與哀戚,大家紛紛對我發出問題,荒謬離奇的程度,超出我的想像。

 

 

這些荒謬離奇的問題大致可分成以下幾類,好比媽媽大部分的問題是屬於歇斯底里型的。像是:『會不會有歹徒盯上你了?』或者,『歹徒會不會還躲在這棟大樓裡?』。

 

 

妹妹的問題基本上可以歸類是白問句法。問題愚蠢的程度可以證明她平時不管是柯南的漫畫或者是卡通全都白看了

 

 

好比說,『你什麼時候發現的?』就大叫的時候啊。

 

 

『你為什麼要大叫?』我為什麼不?

 

 

『你知道是誰幹的嗎?』廢話,知道了我還大叫?

 

 

更白癡的問法是:『你現在的感覺怎麼樣?』天啊,我還感覺怎麼樣呢?難道我應該說:我的腳踏車有幸成了受害者,我真是太高興了嗎?

 

 

唯一有模有樣的是爸爸。他本來看著八卦雜誌,現在他把那本充滿偷拍、還有爆料的XX週刊暫時夾在腋下。他先到樓梯口西下張望,檢查每一個通風窗口,又查看了一下天花板,還把腳踏車從頭到腳仔細地觀察了一遍。做完了這一切看起來還算專業的動作之後,他開始發問了:

 

 

『你最後一次看到腳踏車是什麼時候?』

 

 

『就放學的時候,我一回家就把腳踏車帶到樓下廣場去騎。』

 

 

『那時候坐墊還是好的嗎?』

 

 

我點點頭。

 

 

『然後呢?』爸爸問。

 

 

『什麼然後?』

 

 

『騎完腳踏車之後呢?』

 

 

『我就牽著腳踏車,按電梯,電梯打開,我把腳踏車牽進去,然後電梯關門…唉啊,就是那些,跟平常都差不多。』

 

 

『有沒有遇到什麼可疑的人?』

 

 

『電梯關門之前,門又打開了。對門邱伯伯帶著小美也進來了。』

 

 

『咦?』爸爸很有架勢地問:『小美和你同一學校,你們不是應該同時放學才對?怎麼你已經回到家又騎了好久的腳踏車,她才剛回來?』

 

 

『小美很乖,人家雖然年紀小,可是每天都去補英文,』媽媽用一種怨怨的眼神看著我說:『哪像你們家兒子,死也不肯去補習?』

 

 

喂,不是在辦案嗎?怎麼忽然流彈四射起來了?

 

 

『然後呢?』幸好爸爸繼續發問。

 

 

『我跟邱伯伯問好。邱伯伯說我好乖,又問我新腳踏車怎麼來的?我說是參加作文比賽得到第二名,爸爸買給我的。邱伯伯更高興了,一直摸著我的頭,說我真的好乖又好聰明,還叫小美要多多跟我學習

 

 

『好了,好了,』媽媽說:『自吹自擂的部分就省略了吧。』

 

 

『然後呢?』

 

 

『然後面邱伯伯問我有沒有讀聖經,還開始告訴我神愛世人』他們全家都是虔誠的教徒,每天開口閉口就是愛來去的,還纏著你不放,有點叫人害怕。

 

 

『這一個部分也可以省略。』媽媽說。

 

 

『接著呢?』

 

 

『接著電梯上五樓,然後電梯門就開了。』

 

 

『你確信當時坐墊還是好好的?』

 

 

我點點頭。當然是好的,難道坐墊會在電梯裡面,自己忽然破了嗎?

 

 

爸爸雙手抱胸,又撫了撫下巴做沈思狀,最後他下了一個看起來似乎專業,不過顯然沒有什麼用的結論。他說:

 

 

『可見腳踏車被破壞的時間是介於小潘回家吃飯到出去倒垃圾這段時間。』

 

 

廢話!我心裡想著,可是嘴巴卻說:

 

 

『嗯,很有道理!』

 

 

.

 

我們到樓下管理員那裡,把六點半到九點半之間電梯的監視器錄到的影像快速瀏覽了一遍。這期間,除了一個快遞的送貨員之外,並沒有其他人搭電梯到五樓來?
送貨員在五樓停留了大約只有三十秒鐘,根據這個時間判斷,他是凶手的可能性應該也可以排除。

 

 

這麼一來,到底歹徒是怎麼闖入的呢?難道他故意避開電梯,走樓梯間上來?

 

 

為了證實這個假設,爸爸和我沿著樓梯間,從一樓走到五樓。我們發現樓梯間一共停了五部腳踏車。可是除了我的腳踏車之外,其他四部腳踏車都是完整的。換句話,歹徒從一開始就是目標確定的,他從一樓走到五樓,找出我的腳踏車,然後對它下手

 

 

他的目的是什麼?警告,報復,或者是威脅呢?這麼一想,不禁覺得毛骨悚然。

 

 

爸爸皺著眉頭,敲開了邱伯伯家的門。邱伯伯穿著不太體面的睡衣,慢條斯理地走出來。爸爸告訴他腳踏車的事情。邱伯伯一看我的腳踏車,大吃一驚說:

 

 

『剛剛在電梯裡面,不是還好好的嗎?』

 

 

『咦,』邱媽媽隨後也走了出來,她問:『腳踏車怎麼會變成這樣?』

 

 

『你們剛剛有沒有注意到什麼異常狀況?』爸爸問。

 

 

兩個人對望了一眼,然後同時搖頭。

 

 

『我查過電梯監視器的影像了,』爸爸說:『歹徒很可能故意避開電梯的監視器,從樓梯間入侵的。』

 

 

『這還得了?』邱媽媽的嘴巴張得大大的。

 

 

『我看大家還是小心一點才好。』媽媽說。

 

 

『要不要報警處理?』爸爸問。

 

 

『報警當然是個辦法,問題是警察會不會覺得這是芝麻綠豆大的小事

 

 

『至少也要告訴樓下管理員啊,要是歹徒真可以這樣來去自如,我們的生活哪還有保障?』

 

 

恐怖的氣氛不斷地擴張。大家像一群老鼠一樣,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對付那隻看不見的貓。哥哥悄悄地靠過來我身邊,他小聲地說:

 

 

『我有個好辦法。』

 

 

我隨他走入家門。一進房間,他立刻從抽屜裡拿出一個像鏡頭一樣,小小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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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研究室在儀禮堂,緊鄰著梅堂,是兩座一九一四年的古典紅磚建築,立在山腰上,望著中國南海的方向。老房子和老人家一樣,每一個房間、每一條縐紋裡,都有故事。我很快就發現,儀禮堂和梅堂原來是學生宿舍,高中剛畢業、才十九歲的張愛玲,拖著一口笨重的大皮箱,來到港大校園,就住在這樣的宿舍裡。可是她住過的那一座,早被拆了。

 

 

「冷血」的張愛玲

 

〈燼餘錄〉像是一個歷盡滄桑的百歲老人所寫,但是當時的張愛玲只有二十四歲。讀〈燼餘錄〉,我發現,使張愛玲的文學不朽的所有的特質……

 

於是我回頭去讀〈燼餘錄〉,大概在一九四四年,張愛玲離開香港兩年後,她追憶在港大的烽火歲月。別的作家寫戰爭,可能是憤慨而激昂的、痛苦而濃烈的,張愛玲卻寫得疏淡空曠,好像從一個凹凸哈哈鏡裡去看一個最神聖的東西,荒謬的感覺被放大到極致:

 

 

我們聚集在宿舍的最下層,黑漆漆的箱子間裡,只聽見機關槍「忒啦啦拍拍」像荷葉上的雨。因為怕流彈,小大姐不敢走到窗戶跟前迎著亮洗菜,所以我們的菜湯裡滿是蠕蠕的蟲……

 

 

她寫香港淪陷後的「歡喜」:

 

 

我記得香港陷落後我們怎樣滿街的找尋霜淇淋和嘴唇膏。我們撞進每一家吃食店去問可有霜淇淋。只有一家答應說明天下午或許有,於是我們第二天步行十來里路去踐約,吃到一盤昂貴的霜淇淋,裡面吱格吱格全是冰屑子。

 

 

她尖銳無比地比較上海和香港:

 

 

香港重新發現了「吃」的喜悅……在戰後的香港,街上每隔五步十步便蹲著個衣冠濟楚的洋行職員模樣的人,在小風爐上炸一種鐵硬的小黃餅。香港城不比上海有作為,新的投機事業發展得極慢。許久許久,街上的吃食仍舊為小黃餅所壟斷。

 

 

我們立在攤頭上吃滾油煎的蘿蔔餅,尺來遠腳底下就躺著窮人的青紫的屍首。上海的冬天也是那樣的罷?可是至少不是那麼尖銳肯定。香港沒有上海有涵養。

 

 

她對自己的自私和冷酷,有一種抽離,彷彿將屍體解剖學提升到藝術層次去欣賞:

 

 

有一個人,尻骨生了奇臭的蝕爛症。痛苦到了極點,面部表情反倒近於狂喜……眼睛半睜半閉,嘴拉開了彷彿癢絲絲抓撈不著地微笑著。整夜他叫喚:「姑娘啊!姑娘啊!」悠長地,顫抖地,有腔有調。我不理。我是一個不負責任的,沒良心的看護。我恨這個人,因為他在那裡受磨難,終於一房間的病人都醒過來了。他們看不過去,齊聲大叫「姑娘」。我不得不走出來,陰沉地站在他床前,問道:「要什麼?」他想了一想,呻吟道:「要水。」他只要人家給他點東西,不拘什麼都行。我告訴他廚房裡沒有開水,又走開了。他歎口氣,靜了一會,又叫起來,叫不動了,還哼哼:「姑娘啊……姑娘啊……哎,姑娘啊……」

 

 

她寫黑洞般幽深昏暗的人性,寫人生的荒涼:

 

 

時代的車轟轟地往前開。我們坐在車上,經過的也許不過是幾條熟悉的街衢,可是在漫天的火光中也自驚心動魄。就可惜我們只顧忙著在一瞥即逝的店鋪的櫥窗裡找尋我們自己的影子———我們只看見自己的臉,蒼白,渺小:我們的自私與空虛,我們恬不知恥的愚蠢———誰都像我們一樣,然而我們每人都是孤獨的。

 

 

〈燼餘錄〉像是一個歷盡滄桑的百歲老人所寫,但是當時的張愛玲只有二十四歲。讀〈燼餘錄〉,我發現,使張愛玲的文學不朽的所有的特質,在這篇回憶港大生涯的短文裡,全部都埋伏了。從一九三九到一九四二年間,穿梭在儀禮堂、梅堂、陸佑堂的山徑之間一個身形瘦弱的港大女生,可能在同學的眼中看起來「怪怪的」,卻是二十世紀中國文學的大河裡一個高高衝起的浪頭,影響一整代作家,形成「張學」現象。

 

 

今天一萬四千個港大學生裡,有多少人熟悉張愛玲的作品?

 

 

散步的朱光潛

 

1930年代的北京,從歐洲留學歸來的朱光潛還在家裡主持一個文藝沙龍,每月集會一次,朗誦中外詩歌和散文,探討辯論詩歌理論與創作的各種問題……

 

儀禮堂後面,有一條山徑,洋紫荊豔麗無比,百年樟樹浮動著清香,九重葛爛漫攀爬。沿著山徑往上到山頂,可以眺望南海上的山光水色。然後,偶然之間,我讀到朱光潛回憶自己的港大生涯:

 

 

我們一有空閒,便沿梅舍後小徑經過莫理遜舍向山上走……香港老是天朗氣清,在山頂上一望,蔚藍的晴空籠罩蔚藍的海水,無數遠遠近近的小島嶼上矗立青蔥的樹木,紅色白色的房屋,在眼底鋪成一幅幅五光十色的圖案……香港大學生活最使我留戀的就是這一點。

 

 

朱光潛,是中國當代美學研究領域的開拓者,寫了《悲劇心理學》、《談美》、《文藝心理學》、《詩論》、《西方美學史》、《談美書簡》等等,其中《西方美學史》是中國第一部全面系統闡述西方美學思想發展的專著。在一九三年代的北京,從歐洲留學歸來的朱光潛還在家裡主持一個文藝沙龍,每月集會一次,朗誦中外詩歌和散文,探討辯論詩歌理論與創作的各種問題。沙龍的主要成員有周作人、朱自清、鄭振鐸、馮至、沈從文、冰心、凌叔華、卞之琳、林徽音、蕭乾等人。沙龍所討論和爭辯的問題,又會從小小的客廳裡輻射出去,成為文藝界注目的問題,或者影響到文學和詩歌創作的發展與流變。這是一個中國自由文人的沙龍,摻揉了歐美的風格和眼界,對三十年代文學,特別是「京派文學」的形成和風貌,都有了催化的作用。

 

 

朱光潛回顧自己的學術生涯時說,是港大的四年(一九一八到一九二二),「奠定了我這一生教育活動和學術活動的方向。」

 

 

今天一萬四千個港大學生裡,有多少人知道朱光潛是誰?

 

 

不吃「敵人麵粉」的陳寅恪

 

日本人佔領香港以後,據說曾經對陳寅恪做過兩件事:一是送麵粉給他。當時生活物質極端困窘……但憲兵往屋裡搬,

 

許地山,知道的人可能稍微多些,台灣人早期也讀過「落花生」的小品。胡適之向港大推薦聘請許地山作中文系系主任,在一九三五到一九四一的六年間,許地山不但改革了港大中文系的課程內容,對整個香港的人文教育也花了很大的力氣,四處演講,宣揚國文程度和人文教育的重要。

 

 

但是,我以前不知的是,許地山如何把陳寅恪帶進了港大的歷史。

 

 

陳寅恪的學成過程出奇地多元豐富,幾乎像歐洲概念裡的「文藝復興人」:一九二年他就讀日本弘文學院;同年入讀該校的中國學生還有魯迅。一九一年考取官費留學,先後到柏林大學、蘇黎世大學、巴黎高等政治學校讀書。一九一四年因為歐戰爆發而回國,一九一八年,再度出國深造,先在哈佛大學學梵文,後又轉往柏林大學攻讀東方古文字學,同時學習中亞古文字和蒙古語。在整個學習期間,他培養了閱讀蒙、藏、滿、日、英、法、德、波斯、突厥、西夏、拉丁、希臘等十餘種語文的能力。

 

 

一九二五年陳寅恪回國,成為清華大學國學研究院的「四大導師」之一,與王國維、梁啟超、趙元任共事。一九四年,陳寅恪為了應英國牛津大學之聘,離開昆明赴香港,準備轉英國,但是歐戰情勢加劇,他因此「卡」在香港。這個時候,許地山就成了留住人才的中間人。

 

 

陳寅恪留下,成為港大教授。香港在四一年底淪陷,陳寅恪在飢餓困頓的情況下閉門治學。他最重要的著作之一,《唐代政治史述論稿》,就在這段艱苦時期內完成,序末署的是「辛巳元旦陳寅恪書於九龍英皇太子道三百六十九號寓廬」。一代大家的學術巨作,在風雨飄搖的斗室中思索,在港大的校園裡寫成。

 

 

梁啟超在推薦陳寅恪為清華國學研究院導師時曾經說:「我也算是著作等身了,但比不上

 

 

今天一萬四千個港大學生中,有多少人聽說過陳寅恪,或者讀過他的著作?

 

 

「宣傳共產」的蕭伯納

 

在一九三三年,當北京和上海各界都在準備盛大歡迎七十七歲的「和平老翁」訪華之前,蕭伯納先來到了香港,在港大禮堂做了一次演講……蕭氏說,在大學裡,學生首先要學會「忘記」……

 

這時候,或許有人會說,龍應台,你太苛求了。香港是個英國殖民地,對中國文化本來就不熟悉。

 

 

但是我還有另一個發現。我發現在一九三三年,當北京和上海各界都在準備盛大歡迎七十七歲的「和平老翁」訪華之前,蕭伯納先來到了香港,在港大禮堂做了一次演講。一般坊間的紀錄說,蕭伯納不願意正式演講,只是與學生閒聊,閒聊中,蕭氏說,在大學裡,學生首先要學會「忘記」酖酖「我們聽到、學到的東西,許多是不正確的,要引我們入歧途的。在學校必須學,不學畢不了業,但要會忘記,要將學到的東西忘記。」

 

 

可是,我又發現,

 

 

這時,我才將蕭伯納港大之行和魯迅的文章連了起來。魯迅因為蕭氏的港大演說而讚頌蕭伯納「偉大」:

 

 

但只就十四日香港「路透電」所傳,在香港大學對學生說的「如汝在二十歲時不為赤色革命家,則在五十歲時將成不可能之僵石,汝欲在二十歲時成一赤色革命家,則汝可得在四十歲時不致落伍之機會」的話,就知道他的偉大。

 

 

蕭伯納是一九二五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他的文學作品、政治思想和對社會的介入,以及他所處的時代思潮,是英語世界裡相當重要的一部分;我們今天一萬四千個港大學生,又瞭解多少呢?

 

 

大學是人文精神的泉源

 

如果我們所訓練出來的學生,將來的政府官員、律師、醫生,什麼技術都是一流的,但是獨缺人文素養,獨缺對「人」的最深沉的認識,你會不會很不安呢?

 

來港大之後,做了種種發現,但是最大的發現還在於:人們一般不知道港大曾經包容過、孕育過這麼重要的文化遺產。孫中山算是港大畢業生,大家都知道,而且津津樂道,但是我不免有些「小人之心」,猜測孫中山在港大之所以廣為人知,還是一個政治的尺度在衡量價值。大政治家,人們記得;大文學家,大歷史家,大思想家,沒人知道。沒人知道,是不是因為,人們太不在乎人文的價值?

 

 

香港大學以它歷史的悠久和財力的豐沛,一直在為香港培育兩種人:優秀的政府官員,優秀的專業菁英,譬如律

 

 

可是,就以政治、律

 

 

所謂人文素養,其中包括美學、文學、史學、哲學酖酖剛好是我今天所談到的朱光潛、張愛玲、陳寅恪所代表的,其實都是研究「人」的專門學問。你可以說人文是所有學科的基礎科學。而如果我們所訓練出來的學生,將來的政府官員、律師、醫生,什麼技術都是一流的,但是獨缺人文素養,獨缺對「人」的最深沉的認識,你會不會很不安呢?

 

 

當你瞭解了港大曾經有過朱光潛、張愛玲、陳寅恪、許地山這樣的文化遺產,你就發現,是的,在人文精神上,港大似乎有一個斷層。李卓芬副校長提醒我,這種斷層,和一九五年代開始,殖民政府因為反共懼共而有心推動的「去中國化」是很有關係的。現在香港跟中國人文思想的「斷層」,不只是香港大學的問題,是整個香港的問題。

 

 

他的診斷多麼精確。日本殖民台灣時,也是努力培養農業和醫學的專業技術人才同時壓抑台灣人對思想學科的追求。「去中國化」恐怕還是表面,「去思想化」才更是殖民主義的核心。而今天如果我們意識到問題之所在,加深人文精神的培養,豈不更要成為教育的首要目標呢?

 

 

今天的演講,看見校長和幾位副校長都全程在場,看見校友們對港大的前途如此關切,我分外覺得感動。當外面的世界對香港人的刻板印象是「功利」、「勢利」的時候,我自己的發現卻是:香港有特別多滿懷理想主義的有心人,總在尋找為社會奉獻的機會和方式。

 

 

兩個建議

 

離開了人文,一個大學,不是大學,只是技術補習班而已……

 

因此今天我有兩個具體的建議,一個是比較小的。那就是,希望港大花一筆小小的經費,對港大的歷史做一次澈底的研究調查,讓港大的人文史可以浮現:許地山的辦公室門口,陳寅恪的研究室前,被拆掉的張愛玲曾經住過的宿舍遺址,朱光潛曾經流連忘返的校園山徑、孫中山和蕭伯納曾經演講的陸佑堂……每一個蘊含人文意義的點,都可以豎一個小小的牌子,透過歷史告訴我們一代又一代不斷「提著皮箱」到達校園的十九歲的青年:大學,是一個人文精神的泉源。所有的科學、技術、經濟或商業管理的發明,都必須以「人」為它的根本關照。離開了人文,一個大學,不是大學,只是技術補習班而已。

 

 

另一個建議是比較大的,那就是,希望港大在人文上做最重大的、最嚴肅的投資,把原來就有的,從朱光潛、張愛玲、陳寅恪、許地山,甚至於蕭伯納,所一脈相傳的人文傳統,一個斷掉了的人文傳統,重新焊接,重新出發。港大在百年前成立之初的宗旨,就是為中國培育人才。今天我們不必把它狹隘地理解為為中國培育人才,但是為中華文化培育人才,我想是一個當仁不讓的義務。香港或許此刻文化的土壤過於澆薄,但是以香港獨特的地理位置和歷史條件,它比上海和台北都更有潛力面對整個華文世界,搭出一個人文思想的平台,成為文化的聚光之處。

 

 

那麼給予時日,或許將來的港大,會栽培出新一代的張愛玲、朱光潛、陳寅恪。不是偶而南來或者不小心「卡」在香港的文學家、史學家、美學家,而是香港自己土壤裡長出來的才氣煥發的人。這,是我所想像的香港大學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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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葬禮愈搞愈大,人愈聚愈多,其實是一個沒落的行業在懷念他們失去的那一代,他們有過的「最好的時光」。這是一場完結篇,大家都擠上舞台,重溫演技,自怨自艾。夏成了唯一的反派,一個偉大藝人之死的替罪羔羊

 

 

有天我接到王偉忠電話,他說夏要回來,問我可否安排他公司兩人去下機處接她。他說不是要躲記者,只是要夏下機時不要單一人,有個照應。

 

 

我忙沒幫成,王偉忠只好用最笨的方法,派兩個人飛到日本去接她回來。結果還是發生「你們是不是爹生娘養的?」風波。

 

 

其間我給了王偉忠信,信如下:「我認為夏沒錯。你們演藝界致祭可,但無功,棄母棄家,通姦鬱悶而死,有如柯林頓為陸文斯基自殺,希拉成了勵志向上的典範,不荒謬?媒體大報,更可笑,也可見人民水準低,有票房也。」

 

 

茱麗葉因為沒有殉情,就被罵成了「佛地魔

 

從電視上看,在機楊、在記者會,我不喜歡夏的樣子。但我喜不喜歡,不重要,我只管她戲演得好不好。問題是喜歡她,一個六十歲的男人找一個十六歲的女人,或許惺惺相惜,怎麼說成好像都是倪多委屈呢?家家有本難念經,倪提什麼「她(倪妻)主內,妳主外」,也像「兩岸中」一樣,各自表述罷了。

 

 

就算夏壞,也是自找的,有人說:「上得山多必遇虎。」

 

 

何況夏哪裡壞?最後打了三個鐘頭的電話給她,她累極睡著了,醒來見二十多通來電,再打去已無回應了。夏一直哭:「我為什麼要睡那午睡?」眾演員也陪著哭臉,我看了有點難過,但更好笑。妳不能永遠不睡,今天哄住了哪保他明天不去尋死?

 

 

天也有憂鬱症,醫生告訴他對憂鬱症的人不要講「懷疑的話,表面的話,敷衍的話,去死的話。」但很多人不知道對方患了憂鬱症,難免會有怨言,或累極躲開,何能怪旁邊的人。

 

 

最介意的,不管是愛還是恨,還是夏。這本來是個「偉大」的愛情故事,從羅密歐到羅丹好像都有這種情節,只是現在茱麗葉睡著了,羅密歐就自殺了。而茱麗葉竟因為沒有殉情,態度不老實,抗拒從嚴,就被罵成了「佛地魔」。

 

 

還有指責夏是第三者,破壞人家家庭。這種大義凜然在今天這種劈腿臉不紅的社會中,真令人笑掉大牙,好像去指責一個國民黨員沒有每天看《三民主義》一樣荒謬。

 

 

在倪夏事件上,台灣顯示了一種集體恐慌鬱的現象。這表現在對夏的厭惡和對倪敏然的哀思美化上。夏綜合了「大陸妹、二奶、江青」,還會唱平劇,簡直是個集中國形象大成的「白毛女」。她代表了中國鴨霸、傷害台灣人感情,不像台灣女人溫文婉約、愛家愛台,有事則暗傷飲泣,答應主內。大陸女人是從不掉淚、蠻橫嗆辣、沒有教養。

 

 

還有某娃去夏家送「台灣女人」光碟。

 

 

如果真可以這樣分,那我要娶、要狎玩,我找台灣女人,乖嘛;但我要做人,要我女兒做人,那要做大陸女人。這才是男女平等的普價值。

 

 

倪敏然成了梵谷,野祭巷哭,舉國同哀

 

本來應該女人同情夏,男人怕之,但在台灣似乎倒過來了。

 

 

中研院近史所的張君玫那篇〈一個女巫的誕生與馴化〉,文極好,澈底批判了這種偽善。她說:「我看到了一個女人,在失去了一個在情緒上病態地依靠她的男人之後,如何一點一點被剝削、被追殺、被逼迫,一直到她的精神完全破產,至死方休。我們的社會,成功地把一個『女人』妖魔化,把她塑造出一個『女巫』,然後,更精采的是,還能成功地把她重新化成一個『女人』。

 

 

倪敏然呢?成了梵谷。愛國愛家,才華洋溢。一生為人提供歡樂,鞠躬盡瘁死了,野祭巷哭舉國同哀。他的家人都堅強活下去,兒子要做空軍,繼承遺志。余天說得最動人:「吊死他的那根繩子,把藝人們都緊緊的綁在一起。藝人們要更團結。」各大黨派政客也都來插花。早已被人遺忘的「饅頭包子」也回來了,許多家庭都團圓了,全國都團結了。

 

 

團結要怎樣呢?提高票價嗎?難道如《星際大戰》,有個黑色帝國在分化我們友愛的演藝大家庭?倪之死是憂鬱症,不是演藝界沒通過反分裂法。

 

 

單是個演員工會,還分兩個。死了,大家聚在一起,但原來使他們分開的原因還在,也不可能消失。

 

 

一個機制,不能靠死聚在一起,要靠生,要找出生路。

 

 

無獨有偶,台灣黑道也說要借蚊哥」的葬禮來團結。對付白道嗎?黑道的和解從來不能持久,否則《教父》哪會一直拍不完?

 

 

藝人們談團結,就像選美會小姐說要「世界和平」一樣,都是廢話。

 

 

中國近代史有名的場景,是毛澤東文革時在「九全大會」的講話。他說:「這次的大會,一定要開得好。要開成一個團結的大會,勝利的大會。」那是中國最黑暗的時代。

 

 

一個沒落的行業在懷念,他們失去的那一代

 

有人說,那些為死痛哭自責的藝人,為什麼不在潦倒求援的時候拉他一把?這有點過,倪並沒那麼潦倒。懷的「蝴蝶效應」應不是有意設計的,它有更深的社會因素。即台灣整個演藝圈,早已把繩子吊在自己脖子上。這種藝人,都是從威權時代走過來的,還讀過軍校。他們原來是中國藝人,後來要改稱台灣藝人、本土藝人。國語不吃香了,老演員沒戲演,要不然到美國移民、到大陸住住,要不然在泛藍的場子裡盪盪,但台語本土的舞台也沒搭起來,也是空的。談起連續劇,大家談的都是大陸劇、韓劇,什麼《劉羅鍋》《大宅門》《大長今》,台灣連以前《晶晶》《保鑣》這種爛劇都沒有了,只剩插科打諢,政治模仿反諷劇。這些劇不是不好,但它只是社會新聞的反諷,就像每天的新聞一樣,看過就忘,水過無痕,沒有什麼藝術可以留下來。此所以倪敏然的《大宅,門都沒有》反是比較認真可看的,這也是他值得肯定的地方,但這又有曲高和寡的問題。打開台灣電視,都是政治吵鬧、社會八卦,電影都是外國的。人一天的時間有限,可以撥出來看台灣本土表演藝術的時間實在不多。沒有市場,老演員沒飯吃,新演員也出不來了。大家都沒通告。

 

 

社會民主了,以前吊在藝術脖子上的繩子說是拿開了,政府把繩子在影藝界腰上,想拉拔,但往往拉到虛的,拉力也沒方向。以前對的現在是錯的,現在對的是什麼又不知道。在一個極端分歧的社會,藝術不知要談什麼了。坎城影展中,對台灣電影有深刻瞭解的威尼斯影展主席就說:「你們還是些老導演,侯孝賢、楊德昌怎麼不見新人呢?」台灣的電影,包括侯孝賢的《最好的時光》,拍的都是吸毒、雜交、頹廢、虛無,年輕人都是行屍走肉的刻板印象。台灣真是那麼絕望嗎?頂上天邊的一朵雲真是那麼陰暗嗎?電影已經走入谷底,還要這樣走火入魔,還是沒有票房,真令人痛心。

 

 

反是紀錄片《無米樂》、《太平輪》、《南方澳海洋記事》還有看頭。它或許不是娛樂,但它看了至少使你有所得,會感動。

 

 

所以,的葬禮愈搞愈大,人愈聚愈多,其實是一個沒落的行業在懷念他們失去的那一代,他們有過的「最好的時光」。這是一場完結篇,大家都擠上舞台,重溫演技,自怨自艾。夏成了唯一的反派,一個偉大藝人之死的替罪羔羊。人人在這個布娃娃上插針,插得她滿臉豆花。許多人義憤填膺的說要求真相,其實是沉溺在假相裡。最後逼夏拿出了真相,結果只是更難堪,大家石頭也丟不下去,累了。

 

 

的葬禮,成了影劇界退除役官兵輔導會開的同學會。

 

 

倪之死,弄得那麼誇張失控,是這個社會共同的責任

 

這裡面比較冷靜的是製作人李典勇、王偉忠。老演員張帝的話也較公允。其他都是沒看劇本的即興演出。

 

 

大家都怪媒體瘋了,媒體也有苦衷。媒體的主管也不是出身檳榔攤,他們是高級知識分子,他們或也討厭八卦,對追逐這種新聞感到不齒,但一停追,收視率就下降。什麼人玩什麼鳥,形成了贏者通吃的現象。編輯台上想,今天新聞哪條最熱門,就派主力部隊打。電視看報紙,報紙也看電視如何跟進,反覆衝殺,全民也帶動唱。就像《恐怖蠟像館》,盯上、謀殺、陳列,最後要禿鷹啃屍殆盡才完。誰也不敢退場,大家同景同節,轉來轉去都是一樣。誰想逃出這個大宅?門都沒有。如何打破這種循環?獨責媒體,高唱自律沒有用,要從整個制度來做設計,還要配合人的素質的提升。

 

 

所以,倪之死會弄得那麼誇張失控,是這個社會共同的責任。藝人在演戲,媒體和觀眾在大聲叫好。夏倒算無辜,他們反是最震驚的一方。兩個人愛得要死,怎麼會搞成這個樣子?

 

 

倪敏然寫過一篇文章,說他是「倪克阿」,可做他的讖語:「每一個人將修飾過的真相,渲染過的假象,全都造成一個理想的形象,經過金噴漆,上油打蠟,再隆重公諸於世,結果此人果然流芳百世。

 

 

藝人,真真假假的提供或者招供出了自己,萬一不幸有朝一日沒把真相和假象之間平衡好,就大大破壞了形象。

 

 

倪克阿說,藝人不死,只是雕琢。有人只在雕琢假面具。

 

 

倪克阿之死就是台灣的「歌聲魅影」,劇場裡的「佛地魔」都戴個面具,說盡了「懷疑、表面、敷衍、去死」的話,卻都是空話,沒什麼值得回憶的台詞。

 

 

倒楣的是那棵蓮霧樹,它是倪敏然最後牽掛,卻遭陪斬,陪葬的還有那一萬朵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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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可以借用德國哲學家尼采的自傳標題來形容:「瞧!這個人」。

 

 

這個人,一個不稱職的受審者。在被公審了兩個星期之後,被逼到身心崩潰的牆角之後,居然還不知道認錯,居然還敢辯白,居然還不懂得表現出一個被告,尤其是一個「第三者」,所應該表現出來的卑微與歉意,居然還敢奢望保留一絲身為「人」的最起碼尊嚴。更致命的錯誤是,她居然以為,只要忍住悲傷,當一個像樣的「女巫」,台灣這個偽善的社會就會放過她。

 

 

一個上海姑娘,意外演出了台灣有史以來最大一場獵殺女巫的媒體公審中的女主角。在那場所謂「大和解說明會」之前,她儼然已成台灣「演藝圈」的公敵,封殺之說四起。甚至,她也成為一個虛擬的、文化人類學化的「台灣女人」的公敵。這一陣子,這個社會忽然冒出了很多關於「台灣女性」的專家--對比於嗓門特大、行為特蠻橫、眼神特犀利、特不懂得公開示弱的大陸女人,「台灣女人」成為溫柔、婉約、識大體與堅強的代名詞。

 

 

看到一個一個義憤填膺到流眼淚的台灣女藝人,有一位說夏不但沒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反而拿起更多把屠刀」,另一位則為她冠上「史上態度最囂張的第三者」的頭銜。突然間,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資格身為所謂的「台灣女人」。

 

 

她從一開始就已經被定罪了,毫無疑問。她錯了,錯在她以為這可以是一場公平的審判,錯在她以為被告應該擁有辯白的機會,錯在她以為自己有權利擁有「憤怒」這項情緒。她不知道,根據這個社會對「女性受審人」的不成文要求,她唯一的生路就是認罪,就算不認罪也要示弱,就算不示弱也要流淚,而且最好是把你的心都哭到吐出來,最好是哭到跪倒在地,最好哭到整個人昏過去。她演錯了戲碼。於是,有人憤怒,有人惋惜,有人說她,有人說她笨。她成為所謂「情緒管理」的最佳反面教材。

 

 

在最後這一天的「大和解」說明會中,只見夏坐在影藝圈大哥和大嫂的中間,唸著事先寫好的聲明稿,道歉,道歉,再道歉。當她泣不成聲的時候,大嫂拍拍她的肩膀要她堅強,要她好好完就沒事了,說到道歉處,大嫂不忘提醒她站起來一鞠躬。我們的女巫,處於一種近乎夢遊的悲情中,乖乖站起身來,乖乖地一鞠躬。會後,前兩天原本氣到流淚義正辭嚴說要徹底調查小倪的死因,並宣告「第三者」就應該道歉的大嫂,忽然變得非常地優雅大度,說男女之間的私情原本就沒有對錯,自古皆然。她散發著一種神聖的慈母光輝,像極了一位剛剛度化了一個亂世妖女的觀音菩薩。

 

 

大和解?應該改名為「道歉會」。「瞧!這個人終於道歉了」,「瞧!這個人最後的尊嚴終於被我們燒死了。」

 

 

第一項道歉,對那些從不認為她或任何人有權利拒絕接受採訪的台灣媒體記者。

 

 

第二項道歉,對她死去的男人的母親,為了她沒有接電話的那兩個小時,為了她長久的努力沒有堅持到最後。至於那些付出的努力更少,或根本沒有付出的「好朋友」呢?算他們好運,因為他們並不是倪敏然最後的感情依靠。

 

 

第三項道歉,對這個凌遲她的社會。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女巫,如果真的有法力,為什麼會讓自己活活被燒死?很簡單,她害怕。就像擅長描繪巫術的英國小說家,同時也是電影「霍爾的城堡」原作者瓊斯所說的,巫術無法在恐懼中施展。在人類真實的歷史上,沒有「佛地魔」,只有歐洲中世紀成千上萬被燒死的女巫。

 

 

演藝圈眾哥姐關鍵句:「你只要態度軟一點就沒事了嘛!」媒體主播關鍵句:「我們為您列出了幾大疑點,希望清公眾最關心的真相」。第一句的潛台詞是,女人,你要懂得當弱者的藝術。第二句的潛台詞,各位觀眾請放心,我們不會輕易放過這個人。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女巫,但這戲卻也看得我膽戰心驚。因為,我看到了台灣社會的偽善,這麼明明白白,這麼確確實實,在所有的新聞台上演。因為,我看到了一個女人,在失去了一個在情緒上病態地依靠她的男人之後,如何一點一點被剝削、被追殺、被逼迫,一直到她的精神完全破產,至死方休。我們的社會,成功地把一個「女人」妖魔化,把她塑造出一個「女巫」,然後,更精采的是,還能成功地把她重新化成一個「女人」。這個女巫,她的名字叫夏,她,已經死過一次。我會記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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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當的人各個笑逐顏開,因為在大家眼,正常決鬥過程就是兩人站半天沒動靜,少林那邊第一個動作就是一腳踩空栽下去了。劉雲在屋頂上高舉雙手。武林新的盟主就這樣誕生。

 

 

    我出生未知,父母不詳,卻不知為何有一個師父。我從小受困,四面高牆,一樣不知為何。

 

 

我懂事的時候命運安排我目睹武林中最浩大的一場比武。

 

 

    當時江湖中有兩個派系,便是少林和武當,少林的勢力比武當強大一點,因為大家都覺得長頭髮很難打理。少林信仰佛教,拋去一切的表面或者深刻,年幼的我覺得它講究的是「忍」字,派中高手和普通人的區別就是「忍」的度,高手的出手總是那麼時機恰當,有的時候一樣的事情在不同的時間做會有不同的效果。

 

    

 

師父寫下:時,空,皆無法改變,而時空卻可以改變。這很難理解。我的早期理解是一個逗號可以改變一切,師父說:不,你仔細看。

 

    

 

我說,上句和下句就有一個逗號之差別。

 

    

 

師父說,你只看到表面,你仔細看,差別不只一個逗號。

 

    

 

從日落到日出,我將手上捧的兩字看到快不認識了,師父將我叫入房中說:你看出差別了嗎?

 

    

 

我說,我只看出一個逗號的差別。師父說,你已離答案很近,但是離答案越近,便越容易找不到答案。

 

    

 

我跪在地上請求師父參破

 

    

 

師父說,看,其實是兩個逗號。

 

 

    少林武當恩怨已久,分歧明顯後,少林內部便更加嚴格。秋天時候,師父下令統一江湖中所有少林子弟的服飾,但是麻煩隨即而來,服飾統一後,坊間便有偽造,一些人購得少林服飾後,打劫拐騙,嚴重蠱惑民心。師父十分疑惑,為何沒有人冒充武當?我說,武當上下皆是便衣,不過師父寬心,武當作惡多端,已經不需要冒充,而少林形象一向很高,所以才會有人受騙。

 

    

 

師父聽了沒表情,覺得外表只是次要,而外界紛擾,清者自清,主要在修行上和武當有區別。「忍」字是種技巧,懸於心,退一寸則不成忍,進一寸不成仁。我們靜靜思索忍的度。其實忍字不難,不就是憋著嗎,關鍵是「度」難以掌握,倘若出手太早,我等便和武當沒有區別,這是少林的大忌;倘若出手太晚,我等已然被打死,自然很愚蠢。

 

    

 

我的師兄叫釋空,師父應該很不喜歡他,他的身世很特別。我們一起出去,最先動手的永遠是他,關鍵是他並不具備我佛精神,不光在我們中間他最先動手,甚至在敵我之間他都是第一個。我想,他是只記住了師父一萬多句話中的一句,忍無可忍,無須再忍。並且是後半句

 

    

 

江湖中群龍無首的時候看似很亂,但是群龍有首的時候其實更亂。我記憶中的那場比武很亂,大家靠人口傳播,此事已經成為全國轟動的事件,圈內圈外更覺得這是今年惟一具有觀賞性的賽事,只是人多口雜,在傳播過程中出現了很多不可避免的誤差,好不容易統一了時間以後,地點上出現了很多的傳說,有說在府前廣場的,有說在城外竹林的,有說在望江樓外的。而當時皇帝對張貼布告管理很嚴,所以傳說只能如此繼續。

 

    

 

那天,長安城大亂,城中各大廣場竹林妓院客棧飯莊前都出現了千人以上圍觀人群,自發組成很多堆,各自堅信將目睹世代的交替。

 

    

 

武林中的想法是,比武在城中最高的地點上舉行,這樣方便大家的見證。長安最高的點莫過於朝中宰相開的怡春閣。可是當時樓下居然只有一些圈內的人士,為了權威和公正,大家決定將決鬥推遲兩個時辰。我記得很多少林的人都在城中宣傳,決鬥真正的地點是長安城最高的地方。江湖雖然是少數人的,但是江湖要多數人都看見。

 

    

 

兩個時辰以後,負責傳話的釋空告訴我師父,春閣下依然人群稀少。

 

    

 

師父對我說:你看,任何事情都要當機立斷,不能一再拖延,和很多人有關聯的,更加不能一變再變,這樣,誰都對你失去信心。今日的決鬥本是天下大事,可是民心已失,那結局無論怎樣,都在歷史上有所遺憾。

 

    

 

說完,又有消息傳來,城西一棵千年古樹下圍了上萬人。師父當時很詫異,有人向他提議,那場比武可以移到那舉行,畢竟人少好遷移。師父說,不能在樹上打,萬一掉下來,那怎麼辦。長安再好也好不過這屋頂,告訴他們,在怡春院屋頂上,朝廷就不管了,人那麼多,朝廷也不好管。

 

    

 

口信發出去,民眾又紛紛向怡春閣湧來

 

    

 

那時我覺得,其實人民是愚蠢的。

 

 

    少林的當家人慧竟和武當的當家人劉雲此時已經從梯子上走上屋頂,兩人對視站著,手背在身後,很威風。時辰到後,兩人的衣服都被風掀動了一下。我看見劉雲掀起手掌發了暗器,慧竟微微閃了一下,那針刺入屋頂雕龍中,從龍額頭刺入,卻從龍鬚中探出針頭,可是終究無力為續,卡在龍雕中。我看見慧竟用手指抽出,應該完全沒有想到那針很陰險,沒那龍頭擋著還能回來。

 

    

 

那一極為隱蔽,我只能從他的袖口揚了一下判斷已出手,而且速度應該很快,只是有點歪,擦破了劉雲的耳朵。速度度和隱蔽程度一直很難三全。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下面圍觀的人大喊:快動手啊。

 

    

 

師父問我,幾招了?

 

    

 

我說:兩招,如果我們的沒有毒,那應該沒有勝負。

 

    

 

師父說:我們的沒有毒。

 

    

 

我問:為什麼我們的沒有毒,寺有很多天下奇毒的方子,用了我們今天就贏了。

 

    

 

師父說:毒別人的,終將毒到自己。而且沒出手前,自己離危險是最近的。

 

    

 

劉雲伸出手掌,往前走了一步。突然猛向慧竟衝過去。慧竟往後退了一步,但是我看見他腳尖觸到瓦塊的一剎那,那片瓦塊移位比正常要大,而慧竟那步應該很用力,因為要支撐住身體,接劉雲那一招。我感覺那片瓦會塌。

 

    

 

那一步後,整片瓦都陷了,慧竟沒站穩,從屋頂上往下滾,過程中,我看見他一直伸手要扒住瓦片,可是瓦片的方向和結構注定只能被掀掉。

 

    

 

一聲巨響後,慧竟從屋頂上摔下來,腰撞到圍牆,重重跌在地上,昏迷不醒。

 

    

 

下面馬上騷動了。少林的人立刻圍上去,而民眾還呆在原地沒有反應。武當的人各個笑逐顏開,因為在大家眼,正常決鬥過程就是兩人站半天沒動靜,少林那邊第一個動作就是一腳踩空栽下去了。劉雲在屋頂上高舉雙手。武林新的盟主就這樣誕生。

 

    

 

雖然過程比較簡單,但是觀看的人群還是普遍覺得滿意,首先,高手過招自然是幾招的事情,況且一個人一生中能親眼看見幾回人從屋頂上栽下來。人群中大部分暫時還沒弄明白是誰掉下來了,但是大家都覺得,另外一方發了什麼不知名神功,因為大家普遍覺得大地震了一下。

 

    

 

幾天以後,傳言將更加玄乎

 

    

 

武當的人正要去接劉雲,突然我師父說,少林弟子,把他們壓下去,把梯子砸了。那年,少林就在長安附近,而武當遠在千里外,所以少林來了數千人,武當只派了代表幾百人。我們很快把他們圍住。誰也沒有出手。

 

    

 

劉雲在屋頂上喊,給我衝進來,弄我下來。百姓們,我是盟主了,快拿來梯子。

 

    

 

而此時,怡春院外已經沒有看熱鬧的了。危難時刻,百姓的撤退總是那麼神速。人已經一個沒有,地上只有一顆大白菜還在打轉。

 

    

 

朝廷的意思是,那是江湖上的事情,陸地是大,江湖是小,江湖的事情,我們管不過來,誰挑起的,還要誰解決。

 

    

 

高官們其實很關心這件事情,每天都有偷偷探聽消息的,首先,雖然皇帝淡化處理,但是誰都知道,這是國家的大事情。皇帝的風格是,越是大的事情,越要沒有動靜。朝廷的穩定和天下的安定很可能與這件事情有關聯。其次,也是關鍵的,只要劉雲一天在屋頂上,怡春院就一天不能開放。

 

    

 

僵持了十四天,劉雲終於餓死了。

 

    

 

從此就開始了亂世。

 

 

隨著我漸漸地長大,我越來越發現我有別人沒有的功能。江湖武術,無非是這樣,武林高手一人能抵十人,暗器奇,眼力甚好,雖然跑得快,跳得高,但快快不過馬,高高不過牆,只是比普通人跑得快那麼一點點,跳得高那麼一點而已,而武林的發展最終將集於暗器,只是這樣。

 

    

 

我很奇怪,我自己有記憶的時候是五歲的時候。五歲我就在少林寺。我的師父在這應該很大,以為他只有兩個徒弟。一個叫釋空,是我師哥,我叫釋然。

 

 

那些年,少林旺盛,旺盛到釋字已經無法再取法號,師父自己偷偷留了幾個好聽或者有意義的字,留給有關係的人,這些人一般給人看自己法號的牌子別人就知道肯定後台很硬,不是總寺管事務的,就是與外面大官有關係的,所以一亮法號牌一般去哪都沒人截,在路上騎馬也是怎麼騎都可以,強行超馬,內道超驢,逆行,超速,違章拴馬輕微追尾,衙門都不會管。有些家境不好要出家的,都因為自己的法號實在太難聽而放棄了來少林的念頭,轉而行乞。

 

    

 

六歲時候,我聽師父對一個在寺前跪了七天的人說,你只能叫釋放了。我看就這個好聽一點。

 

    

 

七歲的時候,我聽師父對一個在寺前跪了十天的人說,我很感動,但是法號不多了,我看剩下的最好聽的也就是釋奶了

 

    

 

那人說:謝師父,但是我堂堂一個男子漢,只要不叫這個法號,叫什麼都可以。

 

    

 

師父說:那就只有釋屎了

 

    

 

那人可能跪暈了,居然公開表達了大逆不道的想法:師父,法號為何只能是兩個字,三個字也可以啊。

 

    

 

師父說:我師父傳下的就是如此,並且規定不能取三個字。

 

    

 

那人說:三個字不行,可以四個字啊

 

    

 

師父說:你太多嘴了,難道你想叫釋迦牟尼嗎?

 

    

 

暗器奇,眼力甚好

 

    

 

此人最終掃了一個春天寺廟以後留在少林,法號釋奶

 

    

 

師父說,他最喜歡「然」字,「然」字包含的東西最難以說清。他將然字給了我。我當時不知道一個如此好的法號包涵的意義,其實我更喜歡「釋空」,師兄也同意大家換一個法號,但是我們表達了這個想法以後,被雙雙罰跪了一個晝夜,師父說,這些,不是想換就換的。這些,是命帶來的,你不能與命換,除非你拿命換。

 

    

 

隨著我漸漸地長大,我越來越發現我有別人沒有的功能。江湖武術,無非是這樣,武林高手一人能抵十人,暗器奇,眼力甚好,雖然跑得快,跳得高,但快快不過馬,高高不過牆,只是比普通人跑得快那麼一點點,跳得高那麼一點而已,而武林的發展最終將集於暗器,只是這樣。但是我只要願意,就算你一個動作再快,我卻可以清楚地看到,而且猶如慢放,暗器再快,十丈開外到我面前我感覺也要一個哈欠的工夫,我可以早早去接。但是我接或躲的動作在我看來也很慢,而師父訓練的,也只是讓我的動作越來越快而已。

 

    

 

師父說,你瞎了三輩子,所以這輩子還的。

 

    

 

我說,那多好,這輩子多開心。

 

    

 

師父說:你不知道你上輩子的苦。

 

    

 

我說,那我下輩子呢。

 

    

 

師父說:還是個瞎子。你這樣的能力,三生一個輪迴。

 

    

 

我說,那三百年才能再出一個我了。

 

    

 

師父說:不是三百年,是一百年,你的三總共一百年。

 

    

 

當時,師父還沒有教我除法。

 

    

 

我七歲的時候,天亮就起床,然後站在院子中央,不知道什麼時候誰從哪兒拋出一把掃帚,我必須不讓它落地,否則我要倒立一個時辰。我最怕倒立。掃院子的時候,我每一掃帚都不能讓灰塵揚起,所以掃帚下去馬上要反過來壓住,如此往復,很是辛苦,師父這樣做一定是為了讓我動作更快。我大部分時候覺得我很聰明,但是十年後師父一句話使我驚醒。師父說,你不用那麼累,如果每一把掃得很慢,灰塵就揚起來了。

 

    

 

日復一日都是這樣,可是我卻想過院外的日子。少林對我的看管很嚴,我去什麼地方都有人跟隨,而且都是很多人。其實他們做的任何事情出的任何招式我都看得一清二楚,我只是要出去自己玩一會兒罷了,自然會回來。

 

    

 

可是我五歲前都做了什麼?我問師父,師父說我五歲前玩夠了,到了學東西的時候了,奇怪的是,為什麼我的記憶空白了五年。

 

    

 

七歲夏天,我和釋空終於被批准去院子外面洗澡,寺廟在山上,不遠處就橫著一條小河,邊上還有很多棗樹。那次洗澡樹上一共掉下三十一個棗子。

 

    

 

釋空說,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說,我還不知道我是誰呢。

 

    

 

釋空大我三歲,他說,我們都已經有高強武藝,偷偷下山先弄明白我們是誰,再玩點好玩的吧。

 

    

 

神秘山洞

 

    

 

我知道,幾天裡弄明白身世是不大可能的,去玩倒是真的。

 

    

 

我馬上表示贊同。

 

    

 

釋空說,我們不能走山路下去,我們沿著小河往下

 

    

 

大家還沒有表態,都已經情不自禁往下了,走著走著,突然發現沿河有一個山洞。

 

    

 

在寺我們聽過很多故事,並發現舉凡傳說中的人物,肯定只在洞得到了改變命運的神秘力量,我曾經感,在寺待十年還不如洞搞一搞,師父說,那是定數,以前的只是為定數發生前的準備,是引導你生命走向定數的必要,因為定數不是你生命的定數,而是一個時代的定數,恰巧需要發生在一個生命。我表示無法理解。師父說,就是說,你現在不好好在少林寺練習武功,面前有一萬洞也沒用。

 

    

 

而那天,終於讓我見到山洞。釋空非常興奮,撲向洞口。兩人當中已經有一個很興奮,所以我必須顯得很冷靜,因為在傳說,是人物很少激動,但是我終於忍不住,因為那個洞的位置大小和開口的形狀都太正點了,太傳說了。我面容嚴峻跑得比師兄還快。

 

    

 

就像傳說的一樣,還沒到洞口,我倆已經不省人事。

 

    

 

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寺廟,師父的聲音飄來:你終於醒了。

 

    

 

我張開眼睛第一句話就問那洞如何了。

 

    

 

師父搖搖頭。

 

    

 

我又問:師兄如何了?

 

    

 

師父說:比你醒得早在罰馬步,已經站了一天了。

 

    

 

我當時第一反應就是還得昏迷。

 

    

 

師父說:你不用罰。

 

    

 

我說:為什麼?

 

    

 

師父說:此番你們進洞,肯定是你的主意。但是你師兄醒得比你早,所以把罪全扛了,說是強拖你進去。既然這樣,我就不罰你了。

 

    

 

我說:究竟怎麼了?

 

    

 

師父說:你先聽我說,你記住你肯定不是一般的人,以後做事情一定要記住,你越是覺得非做不可非去不可的事情,就一定要慎重。你還小,不一定明白。但是你一定都會記住,一般人醒,第一句話都是「這是哪兒?」你先問洞再問師兄,說明你很明白你要明白的東西。而且在你心的次序也很清楚。記住什麼事情都要遵循心的次序。

 

    

 

我說:那師兄醒後第一句話是什麼?

 

    

 

師父說:我不告訴你。不過,你將來會知道,你們兩人,終究不能共存。

 

    

 

不統一是外亂,統一是內亂

 

    

 

第二天,我遇到釋空,我始終不明白他醒來第一句話是什麼,他說,站太久,忘了。

 

    

 

我說:怎麼著好好地就迷過去了呢?

 

    

 

師兄說:我要知道怎麼迷過去的那還能迷過去嗎。

 

    

 

我說:我要再去那洞

 

    

 

師兄說:怎麼去,這是九山十寺最嚴密的寺,根本不可能出去。

 

    

 

我說:那洞多可惜啊。

 

    

 

後來,我決定去找師父解決問題。

 

    

 

師父說:那個洞我也知道,我其實很想告訴你們,可是現在不是時候,你們覺得在寺很無聊,就給你們留一個秘密,等到來年此時,我自會告訴你們。

 

    

 

方丈在一邊笑。我們走後,方丈說:這兩小孩,一個洞就能說一年啊,真是一世界啊。不過這麼小就在寺,多少是無聊啊。

 

    

 

師父說:只有蒼白的童年,才能有無情的壯年。江湖上一定越來越血腥,他們都將是高手中的高手,和他們為敵的也都是高手,高手間的過招,就看誰心沒有多餘的事情了。一招一命半招心,心有太多事情,怎麼能沒有雜念。

 

    

 

方丈說:我不管這事情。

 

    

 

師父說:江湖何時可以統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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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詩?
日本文豪芥川龍之介說:「人生比不上一行的波特萊爾。」詩,究竟是什麼?

兩位詩人──蕭蕭與路寒袖,為了詩,應邀在台中一中為青年學子種詩、煮詩、與賣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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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坐在床上,哥哥和我並肩靠著枕頭,被子蓋在膝上。媽媽坐在床沿,手上一本敞開的《西遊記》。她並不照著書本,而是用講的。我們也不斷地七嘴八舌打斷她:「那孫悟空身上總共有幾根毛呢?」「豬八戒用鼻子還是用嘴巴呼吸?」她永遠有辦法回答我們的問題,而且回答永遠那麼生動那麼新鮮有趣…

 

 

 

 

十二點四十五分,終於到家。

 

 

 

 

村子裡的維多利亞小學離我們家大概只要走十分鐘,但我通常需要兩倍的時間。十二點一放學,幾個死黨就會討論:今天走哪條路?每天試不同的路線。我們走得很慢很慢,邊走邊玩。最「秘密」的一條路,是繞到學校後面,穿過一個墳場,半片無人的森林。

 

 

 

 

當然,在小店「寫寫」逗留一番是絕對必要的。「寫寫」是學校附近唯一的小店,賣文具紙張還有玩具。我們每天去看有沒有新的「樂高」,然後算算還要存多久的零用錢,才買得起。所有維多利亞小學生都熟悉的那個女老闆,總是用一種很不高興的眼光往下面盯著我們看,一副恨不得把我們都抓起來丟出去的表情。最奇怪的是,她的德文姓是「熱情」,我們禮貌地叫她「熱情太太」。

 

 

 

 

媽媽有花粉熱,她一直打噴嚏

 

 

一進門我就習慣地大喊,「媽,我回來了!」

 

 

 

 

樓上書房就傳來一聲「好」的回答,然後一定是打噴嚏。媽媽有花粉熱。

 

 

 

 

不情願,但是沒辦法,回家第一件事一定是寫作業。一邊寫作業,一邊聞到廚房裡傳來的香味:好像是洋蔥炒豬肝,還有香噴噴的泰國香米飯。功課只有一點點,做得差不多的時候,飯菜大概已經擺上了桌,這時哥哥華安也到了家,大概一點半,也就是一起吃飯的時候了。

 

 

 

 

飯桌上的談話,總是繞著學校吧。我很熱切地要報告今天老師教的我們的「村史」──村子裡有條小溪,我們常到那條小溪裡用手抓鱒魚。「村史」地圖把那條小溪畫了出來。

 

 

 

 

吃過飯之後,就真的沒事幹了。我就跟著媽媽走進她的書房。我趴在她腳邊的地毯上畫漫畫,她在書桌上寫字(要到好多年之後才知道她是在寫「文章」)。

 

 

 

 

她一直打噴嚏。我動不動就去糾纏她,坐在她腿上,跟她說東說西,一看她又低頭寫字了,我就又要她下來,跟我一起趴著,看我畫的東西。

 

 

 

 

現在回想,真不知她那時怎麼寫作的。

 

 

 

 

她說,德國教育有毛病!

 

 

 

 

時間慢慢走,總在這時候華安從他的房間大喊,「媽媽,作業做完了,我可不可以去踢球?」媽媽的反應永遠是大驚小怪:「怎麼可能?你每天的作業只做十五分鐘都不到啊?人家台灣的小朋友要寫三個小時呢,德國教育有毛病!」她就離開書桌,拿起華安的本子翻一翻,華安咕嚕咕嚕胡亂解釋一通,媽媽就准了

 

 

 

 

但是慢點,有條件:「你讓弟弟跟你一起去好嗎?」

 

 

 

 

華安太不情願了,因為他覺得小他四歲的小鬼很煩人,很,很討厭。他跟媽媽磨來磨去,就是不肯讓弟弟跟著他。我呢,站在一旁,假裝出無所謂的樣子,甚至於酷地說,「我根本不想去。」但是,唉,心裡想死了:拜託,讓我去吧。

 

 

 

 

結果多半是哥哥讓步了,我們一高一矮就抱著球,出了門。

 

 

 

 

球場非常簡單,其實只是一塊空地,加一個老舊的門。一下雨就滿地黃泥。華安的伙伴們已經在等他。我們開始死命地踢球,兩個小時下來,頭髮因為泥巴和汗水而結成塊,鞋子裡滿滿是沙,臉上、手上、腿上,一層泥。可以回家了。

 

 

 

 

在草原上放風箏、飼養蚱蜢

 

 

有時候,哥哥鐵了心,就是不肯讓我跟,媽媽也理解他,不願勉強。她就會帶著我,可能還有「小白菜」──我的小小金髮女友,走到家對面那個大草原去花。都是野花,了的花,放在媽媽帶來的竹藍裡,帶回家做植物標本。媽媽還給我準備了一個本來裝蜂蜜的玻璃瓶,她用剪刀在金屬瓶蓋上啄出幾個洞。草原上的草長得很高,蚱蜢特別多,蹦來蹦去。我就一隻一隻抓,抓到的放進玻璃瓶裡。原來那些洞,是讓蚱蜢呼吸的。

 

 

 

 

玻璃瓶裡裝了幾十隻蚱蜢之後,我們就回家。我把蚱蜢再一隻一隻從瓶子裡倒出來,倒到我們的花園草地上。也就是說,我開始飼養蚱蜢。

 

 

 

 

可是好景不長,很快我就發現,蚱蜢把我在花園裡很辛苦種下的番茄都給吃掉了。

 

 

 

 

有時候,媽媽帶我們在草原上放風箏。草原那麼大,草綠得出水,我們躺下來,看風箏在天空裡飛。我覺得我可以一輩子躺在那裡。

 

 

 

 

然後就是晚餐時間了。晚餐,通常是由我們的匈牙利管家煮的。她常做匈牙利燉牛肉給我們吃。

 

 

 

 

媽媽坐在床沿,手上一本敞開的《西遊記》

 

 

吃過晚餐以後,媽媽准許我和哥哥看一點點電視,大概半個小時到一小時,絕不超過。對這個她特別嚴格,一點不心軟。時間一到,媽媽就出現了。像個母雞一樣,把我們半推半牽帶到浴室。「刷牙」的儀式是這樣的:浴室有兩個洗手台,她放一只矮腳凳在一個洗手台前,那就是讓我踩上去的地方;我太矮,上了矮腳凳才看得見鏡子。她就靠在浴缸邊緣,看我們刷牙,洗臉,換上睡衣。哥哥轉身要走,她就大叫:「牙套──」哥哥矯正牙齒三年,我聽媽媽叫「牙套──」也聽了三年。她總是用德語說「牙套」這個字。

 

 

 

 

洗刷乾淨了,接著就是「孫悟空時段」。我們坐在床上,哥哥和我並肩靠著枕頭,被子蓋在膝上。媽媽坐在床沿,手上一本敞開的《西遊記》。她並不照著書本,而是用講的。我們也不斷地七嘴八舌打斷她:「那孫悟空身上總共有幾根毛呢?」「豬八戒用鼻子還是用嘴巴呼吸?」她永遠有辦法回答我們的問題,而且回答永遠那麼生動那麼新鮮有趣。同時跟我們看圖,讓我們認識故事裡每一個人物的個性和造型。

 

 

 

 

聽到豬八戒「懷孕」的那一段,我和哥哥笑得在床上打滾。然後哀求媽媽:「再講一次,晚一點睡覺,再講一次…

 

 

 

 

再怎麼耍賴,睡覺的時刻還是逃不掉。講了二、三十分鐘故事之後,她就把書起來,一個人親一下,然後就關了燈,輕手輕腳帶上門。

 

 

 

 

搞得媽媽無法工作,給我們莫大的成就感

 

 

我們在黑暗中,聽她輕輕的腳步聲,走向她的書房也要好幾年之後,我夠大了,才知道,每天晚上,這個時候她才能開始寫作。)。

 

 

 

 

她一走,我們就從被子裡出來,開始搗亂,「躲貓」的遊戲正式開動。我們悄悄開燈,玩「樂高」積木,或者大聲講話,或者躲到衣廚裡去,就是想等她發現,等她來。沒幾分鐘,她不放心,果真來了。假裝生氣地罵人,把我們趕上床,關燈,關門,又回到她的文章。她一走,我們又像老鼠出洞,開燈,鑽到床底下,唱歌、說笑…等她來。

 

 

 

 

她又來,這回有點氣急敗壞了,把我們從床底下揪出來。

 

 

 

 

她不太知道的是,她愈是氣急敗壞,我們愈興奮。搞得媽媽無法工作,給我們莫大的成就感。

 

 

 

 

這樣來來回回好幾回合之後,都過十點了,媽媽會氣得拿出一支打毯子的雞毛撢子,做出很「狠」的樣子,「手伸出來!」我們就開始繞著房間逃。她怎麼也打不到。見她老打不到,心裡的得意到今天還記得。當然,也要等到長大之後,才發現,唉呀,她不是真的打不到啊。

 

 

 

 

最後,我們自己把自己給累倒了。倒在床上,精疲力盡。

 

 

 

 

模模糊糊中,感覺有人進來,那是工作了一整天的爸爸回來了。他輕輕地推門進來,走到我床邊,摸摸我的頭,彎下身來在我耳邊很輕很輕地說:「晚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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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抽象思維和大視野、大問題上,她好像懂得很多,但是德國生活裡的瑣瑣碎碎、點點滴滴,華安懂得多。因為這種「分裂」,我就常常和她有不同意見,最嚴重的時候,甚至還因為有這樣不進入「狀況」的母親而覺得羞愧…

 

 

 

 

童年彷彿很近,然而幼稚的記憶是模糊的,片段的印象也沒有時間的順序,我很難找出一條邏輯清晰的線來敘述。兒時跟父親相處的時間少,但個別的場景分明,大部分的時間都環繞著母親,但是因為太多,印象就朦朧成一團。

 

 

 

 

我們之間 一直有成長的「拔河」

 

 

我的父母親太不一樣了:父親扮演了一個放任自由的角色,但是對我的成長細節沒什麼理解,相對之下,母親就變成集責任於一身的嚴格的教育者,但是又充滿溫暖。母親和我最大的歧異在於,我只在乎好玩,她卻很在意什麼是我將來需要的才能或者品格。譬如彈鋼琴,在母親面前假裝練琴練了八年,其實根本沒練,今天也全忘光了;這場拔河,我是贏了。譬如游泳,母親說游泳重要,所以我就努力杯葛,總是用最慢的速度走向體育館,好幾次,我走到的時候,游泳課已經下課了。被母親逮著時,她會連拉帶扯地把我塞進汽車裡,一路「押」到游泳池,但是這種貓抓老鼠的遊戲,總是老鼠贏的機率高。

 

 

 

 

我承認自己是個頑皮的孩子。琴彈得不好,泳得不精,我也沒法倒過來「指控」她說,「當年我小,你應該強迫我啊」,因為我記得那麼清楚,當年她就說,「好,現在我不強迫你了,但是你長大以後不要倒過來埋怨我沒強迫你喔。」

 

 

 

 

儘管我們之間一直有這種成長的「拔河」,母親卻仍然以一種安靜的、潛移默化的方式,把我教育成了一個,用她的語言來說,「像一株小樹一樣正直」的人。跟我接觸的德國人總是說,「安德烈的思想和舉止特別成熟」,我大概不得不感謝我的母親。是她教了我如何作深刻的批判、理性的思考,尤其是對於現象如何敏銳靜觀。當然,並非事事美好。我超強的「敏銳靜觀」能力,往往不是用在該用的地方,譬如課堂裡枯燥無味的講課,而是在不該用的地方,譬如課堂外頭唱歌的小鳥。接連四年的成績單上,不同的導師卻都寫相同的評語:安德烈不夠專心。

 

 

 

 

母親,曾是我的宇宙核心

 

 

跟什麼都「放手」的父親比起來,母親簡直就是我和弟弟的「家庭獨裁」。今天我能夠理解了:她對我一方面極其嚴格,督促我努力學習、認真做事,一方面卻又極其講究自由尊重和理性思考。這兩種有點矛盾的態度來自她自己身上兩個成長印記:一個是她本身在台灣所受的教養酖酖保守的、傳統的,另一個卻是,她是一個成長在一九六年代末、七年代初的知識分子──崇尚自由和理性。

 

 

 

 

華飛所記憶的童年和我作為「老大」的是有差異的。他記憶中,媽媽有很多的口頭威脅卻從來不曾真正對我們「動武」──那是他的部分,我可記得她的梳子,還有那一支細小的雞毛撢子,手心打得可疼,有時候也打屁股,還有,總共有兩次,她甚至打了我的臉。

 

 

 

 

當然最多、最鮮明的記憶,還是那些溫馨甜美的時光。週末,一整晚上我們三人圍在床上一起朗讀、講故事,整個晚上。從《安徒生童話》、希臘神話到傳統的中國民間故事,從花木蘭到《三國演義》,我們的視野地平線簡直是一種無限寬闊的開展。母親和我們這種親密相處方式,說起來就彷彿是現代親子教科書裡會鼓吹的一種知性教育範本,但是對於當時的我們,也不過就是晚上與母親的溫存時刻,而且,為了不睡覺,講故事朗讀的時間,能拖多長就拖多長,愈長愈好。

 

 

 

 

就在我寫的此刻,更多的回憶一點一滴地滲進我的思維。以我和弟弟、和母親的關係來說,我一點兒也不覺得這兩個人是我的「家人」,反而比較覺得他們是我的摯友。對我的朋友們我是不太願意承認的,但實情是,我是在和華飛的日夜廝磨中長大的,而母親,更曾是我的宇宙核心。一個典型的下午,做了功課(或說,我假裝做了功課之後),我們倆一定是在母親的書房裡流連。每當「底笛」和我在書房裡亂搞了什麼異想天開的事,母親就會從書桌上抬起頭來說,「喂,看看書怎麼樣?」

 

 

 

 

德國是一個母親不熟悉的「異國文化」

 

 

她沒變,這個句子到今天她還在說──而我也沒變,仍舊不愛看書。希望我「發揮潛能」的這個想法在母親心中,有時會引發一種極其尷尬的情況。我記得五年級時,母親收到學校一個通知:如果認為孩子有音樂天分,家長可以帶孩子去面試,以便進音樂資優班。母親以為這是所有孩子都得上的課,因此如約帶了我,準時到達了音樂教室門口。坐在鋼琴旁的老師,要我開口唱一首最簡單的德國兒歌,我卻當場嚇呆了,一個字都唱不出來,伊不成音調,手指放上琴鍵,卻一個音也彈不下去。音樂老師顯然不耐煩了,跟母親解釋,這是有特殊「天分」的孩子才需要來,母親卻覺得,她收到的信明明說是每個人都得來的。

 

 

 

 

當然母親理解錯了。

 

 

 

 

那是第一次,我發現,德國是一個母親不熟悉的「異國文化」,在這個「異國文化」──我的「本土文化」裡,我比她還行。十歲,我就發現,在抽象思維和大視野、大問題上,她好像懂得很多,但是德國生活裡的瑣瑣碎碎、點點滴滴,華安懂得多。因為這種「分裂」,我就常常和她有不同意見,最嚴重的時候,甚至還因為有這樣不進入「狀況」的母親而覺得羞愧。

 

 

 

 

今天,我卻以母親的「異國文化」為榮,以這樣的母親為榮。即使我們在過去的歲月裡常常有溝通的困難,我想告訴她:不要忘記這些過去的記憶,因為這些記憶,會跟著我們的人生,一生一世,只不過,它們不再像我們兒時那麼的明顯。你可以說,「孩子你慢慢來」,可是有時候,快快地「放手」或許也是必要的。我知道,這很難,難極了,但是如果你記得我們兒時的甜蜜時光,如果你知道你在我們心中永遠的位置,或許,它就會容易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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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敬的顧校長、尊敬的王前校長,中共中央台辦陳主任,各位老師、各位同學,大家早安、大家好!聽到顧校長剛才的一番讚美之詞,套句北京人所說的話:聽到之後,忒可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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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戰北大演講》兩岸應堅持和平 走向雙贏

尊敬的閔主任委員、副校長、陳主任,各位貴賓,各位老師、各位同學,大家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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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過了清明,穀雨正待來臨,午後的濟南路上有陽光點點灑在新綠的葉,恰似陳映真一頭花白的,其下是一位小說家蘊含生命關照的臉。

 

 

五十年前在歌聲中走出「成功中學」的大門,如今又再度回到青春年少時的校園,已不再是「成功中學」而是「成功高中」,這一往返的五十個年歲,他說:「高中時代的母校,不管怎樣總是常在念中。」正因為如此,當聯合報副刊與台積電文教基金會合辦的作家到校園演講的系列活動邀請他,一聽是去成功高中,他二話不說地答應了。

 

 

在陳夫人的陪伴下,陳映真緩緩步入位於五樓的講堂,以高二同學為主的成功高中學生早已擠滿會場。知道他是吉他社的創社元老,二名現任吉他社社員更在台前現場演奏歡迎他們的「大學長」,新舊傳承在陳映真的起立鼓掌與同學的熱情歡呼中有了完美連結。

 

 

把當家教賺來的錢 全都貢獻給了舊書攤

 

「那時候成功中學有初中部和高中部,我們初中部畢業後,都相約要再考回這裡的高中部,大部分同學也都真的繼續在這裡讀高中…」陳映真的話從回憶裡流瀉而出,也緩緩道出時代背景。當時,青島東路有著高聳的圍牆與黑暗的鐵窗,每回上下學途中都會經過,他聽人說裡面關的是政治犯,但什麼是政治犯,只有十來歲的陳映真並不清楚。家住鶯歌,他總是坐火車通勤,雖然瞭解何謂政治犯,但車站廊柱上貼著一張張的槍決公告,以及家屬守候在旁等消息的心情,或是焦急,或是嚎啕大哭,或是面色倏地慘白,都深深印在他心底。

 

 

直到在牯嶺街的舊書攤,他與中國三○年代的作家結下不解之緣,像是巴金、魯迅等,當時仍是禁書,書攤老闆見他有興趣,還推薦他看左派思想的書。起初沒什麼興趣,可是看到本題為《大眾哲學》的書,立即陷了進去。陳映真笑說哪一個年輕人不以為自己懂哲學,當時他也這麼想,不禁把當家教賺來的錢全都貢獻給了舊書攤,也接觸愈來愈多的各類書籍。

 

 

很多舊書後面會有原購書人簽名,講究一點的還會蓋印、寫日期,每每撫摸著這些泛黃的字跡,心中總會暗想名字主人的命運如何,因為這些書可是禁書啊!成功中學的通學經驗,加上舊書的啟發,陳映真漸漸知道政治犯不是一般的殺人放火的壞人,而是一種「智性」犯。

 

 

大學考試失敗,如夢乍醒,陳映真讀書卻讀出了興味。不是課堂上的教科書,而是其他像是牯嶺街舊書攤上的舊書,他飢渴地一本接著一本閱讀,這些「外面的教育」似乎對他產生了真正的幫助。

 

 

初三留級的那個夏天

 

陳映真相信每一個班級裡,一定會有語文特別好的學生,但語文表達好不一定能成為作家;創作是不能教的,唯一的方法是多讀好作品。說到好作品,他以中國三○年代以及舊俄時代作家作品為例,都對他產生深遠影響,「小說不只是寫自己,而是寫人和生活。文學是來自於生活,而又高於生活,該是使受綑綁的人得到解放。」

 

 

談到體制外的教育與生活,陳映真說自己從來不是優等生,功課總在「過得去」的邊緣,可這「過得去」有一回就「過不去」,讓他初三留級了一次。

 

 

那是個炎熱的夏天,返校日時照樣跟同學打鬧嘻笑,直到一位同學神情嚴肅地拉他到公布欄前,見自己的名字和幾科不及格的成績大剌剌地貼在上面,才發現已慘遭留級。沒等到放學,他頭也不回地奔出校門,到今日的八德路附近找他養父告知留級的事,養父反過來安慰他,拿錢讓他坐車回家。回到家,鐵青著臉見到做裁縫的養,養也對留級不以為意,他突然發現:留級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難得不用準備升學的夏天,他過了個愜意的暑假。釣魚、游泳、看書,尤其是看了許多由表姊處借來的舊俄時代小說,像托爾斯泰等,他有個自由的空間去尋找自己的知識。

 

 

全班同學都站起來挺他到底

 

他惋惜曾經是資優生的同學,現在只是個看診的婦產科醫師。這些資優生在數學課上偷看武俠小說,考試還可以考九十分以上,相較認真上課、複習卻只考個二十五分的他,陳映真認為,頭腦這麼好的人,應該對社會、人類有更多的貢獻,但在現行教育體制與觀念下,卻只是做個醫師,是很可惜的。而只靠考卷來分上中下等的學生,更是埋沒了學生的天賦,和老師教學的熱情與創意。

 

 

然而,雖然為他的資優生同學覺得可惜,他說:「高中時代的朋友,是一生中最好的朋友,洋溢著熱情和感情。」有一次學校推行國語演講比賽,班上沒得名,調皮的陳映真自己做了面「方言比賽第一名」的錦旗,上面還寫了「胡越一家」四個大字,馬上引來訓導主任震怒,要查人責辦。他本想站起來認了,卻被隔壁同學硬拉了下來,結果是全班同學都站起來說旗子是他們做的,包括班上的幾名資優生也都挺他到底,這一分同學愛令他至今難忘。

 

 

文學絕非對自己身體喃喃凝視

 

一九五六年陳映真高,「劉自然事件」在台北引起軒然大波,成功中學的老師也帶領學生拿著三角小旗子去美國使館抗議。遲到學校的陳映真訝異怎麼大家都不見了,聽說是去抗議,一股熱情上湧也想立即加入。然而,想到電視上播出西方國家的街頭示威都是舉牌子,小小的三角旗似乎根本起不了作用,於是他拆掉教室後面的小黑板加上掃把柄,做成了抗議牌。牌子上不知道該寫什麼,就抄當天報紙相關新聞標題,中英文各一面,就由另一位同學出錢高高興興地雇了輛三輪車前往美國使館。

 

 

他們錯過了砸蛋、吶喊、人群鼎沸的高潮,卻掀起了第二波高潮。被人群簇擁著上前,整個人近乎騰空,本來抱著好玩的心態前來,這時感到害怕,把抗議牌往美國使館口一扔,離開了現場。一個月後,果真被情治單位叫去「約談」,臨走前還跟好朋友交代遺言。幸好調查局的人對於中學生是寬容的,做完筆錄後就放他回來了。

 

 

成功中學的「優等生」日子,以及學生時代大量閱讀的書籍,點點滴滴影響著他日後對人、對生活的感受。大二時應朋友要求開始創作小說,這一寫就好幾十個年頭,陳映真認為文學絕非關起門來對自己的身體喃喃凝視,文學家應該是認真嚴肅、努力不懈地調查,深入人民,寫出不能說出的聲音。

 

 

文學作品裡愈來愈少

 

第三人稱的、生活裡的「別人」

 

「寫小說有不同的哲學,就像當醫師也有不同的哲學,是要討好市場的寫作,還是為弱小者執筆、為人的解放與人心向上而寫?」他認為寫作有二種類型,一為鏡子型,一位提燈型。前者如鏡子般反照出人生百相,例如:莎士比亞或托爾斯泰;後者則像有盞燈般作指引,是為了理念而寫,如:魯迅、蕭伯納等人。他自己則是比較理解中小知識分子,故小說主角多以此呈現。

 

 

從無產階級文學到大眾文學,當現代生活愈來愈缺乏人道關懷,尤其文學作品裡也愈來愈少第三人稱的、生活裡的「別人」時,陳映真以為生活上愈是需要和別人分開,愈該理解別人。

 

 

從成功中學的青澀歲月談到小說創作理念,陳映真儘管身體不適合久站,還是盡量站著跟他的「小學弟」談話,直到最後才稍稍坐下。他想要看見「小學弟」,也想讓「小學弟」看清楚這位「大學長」。這是人與人互動的交流,是一種生命滋味,從他的書,從他本身,確實讓人這麼體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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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一日恰巧是所謂的「愚人節」,一個允許大家用一些無傷大雅的方式來捉弄他人的日子。一開始,小說家楊照就以半開玩笑的口吻,告訴全場師生,坐在他旁邊的小說家,其實是朱天心而不是蘇偉貞。不過,當然沒有人上當。

 

 

 

 

上帝創造笨蛋有特別的用意

 

 

因為是這麼特殊的日子,所以他要從愚人節開始談。他說,西方將四月一日稱做「April fool's day」,翻譯成中文,就變成「愚人節」,只是「愚」變成動詞,指捉弄他人,但是在西方愚人節是為「愚人」設立的節日,源起於中古世紀東正教的社會中,它真正的意思並非如現在普遍認知與理解的「愚弄他人」,而是要去感知、紀念、認識、擁抱這個社會上的傻子、愚人。

 

 

 

 

在每個人的生活經驗中,一定碰過聰明的人,也會碰到愚笨的人,這些「愚人」在社會中展現出來最特殊的一點是不相信一般人相信的事情,不了解一般人應該了解的事情,也不用一般人認為正當的、好的方式過日子。而一般人因為已經太習慣生活中存在的規律、規矩,因此當看到有人不遵循規律或者規矩來說話、行動的時候,第一個反應往往是瞧不起他們,第二反應則是因為瞧不起而忽視他們。在東正教的影響下,俄羅斯的社會文化中持有一種信念,認為這一群愚人就是因為跟一般人不一樣,所以他們很了不起,很珍貴,很稀奇。因此在俄羅斯只有四月一日的愚人節,還有很長遠的「聖愚」(Holly fool)的傳統,也就是「神聖的笨蛋」,因為他們認為笨蛋是有道理的,他們之所以用不同的方式來看待這個世界,恐怕是因為他們看到了一般人看不到、感知不到的東西。所以上帝創造笨蛋有特別的用意,其中最有可能的用意就是提醒大家,很多看不到的東西並不是不存在,只是被蒙蔽遮掩了,應該有些人來提醒我們去聽、去看、去感受沒有能力挖掘、理解的東西。

 

 

 

 

而小說就是一種愚人的藝術,fool's art,小說的存在,對人類生活的意義就是它能提醒讀者去看在我們生活上可能被忽略的東西,甚至是我們不知道、無法想像它的存在的東西。

 

 

 

 

川龍之的痛哭流涕

 

 

楊照舉了兩個故事來說明小說在生活中應該扮演什麼功能。第一個故事是前輩小說家王文興的短篇小說集《十五篇小說》中的一篇文章。描述一個來無聊、想做些計畫的小鬼,拿著筆開始一個月接著一個月地畫著月曆表格,突然間好像有種著魔的力量,讓他一年接著一年一直畫下去,在那個下午他什麼事情都沒做,只有畫月曆,畫到後來他突然大哭,因為他發現已經畫到他應該死掉的時間了,卻還繼續在畫月曆。這個故事對他產生很大的衝擊,讓他想到生命經常比自己想像的還要短暫。故事主角會大哭,是因為意識到自己以為還很長的生命,沒有想到一天畫個格子,不用一個下午就可以畫完。而再回頭想想,自己可能在每一格中填充什麼東西?當把每天如此累積起來的時候,無可避免會感到恐慌,恐慌到底人能在一生中,在每一天裡面,把握多少東西,掌握多少東西?

 

 

 

 

另一個故事的主角是日本小說家川龍之,某天,他看著一本讀了很久都沒讀完的書,開始思考,如果用這種速度讀書,一輩子可以讀多少書?他計算之後,也開始痛哭流涕,因為他必須面對一個事實,就是即使沒有任何意外,他也只能讀完三、四千本書,而第二個殘酷的事實是他一輩子再怎麼努力,也讀不完他一屋子的藏書。

 

 

 

 

愚人節跟小說的精神互相呼應

 

 

楊照說他會被小說吸引,會閱讀、創作小說,就跟這兩故事主角一樣,內在有一種同樣的恐慌與衝動。對大部分的人來說,一生中只能用一種「身分」活完六、七十年的時間,但是我們感知到的世界如此廣闊、複雜,自我卻如此渺小,我們知道我們在這個世界中,偶爾會誤以為我們是世界的中心,但是真實會提醒我們,我們只是世界邊緣的邊緣。世界這麼大,有許多事隨時在發生,一個人擁有的卻只是世界中渺小、貧乏、孤單的一點點。因為這樣的恐慌,因為對生命的野心,並因而理解到對生命的野心與生命的現實之間存在著如此大的落差之時,只有小說可以提供解救。想要認識生命的豐富,要特別感謝人類世界中莫名其妙存在的這一條路,就是有些人被賦予特殊的能力與權力,藉由想像進入不同的生活,再化作小說的情節與內容,以坦白、不保留、廉價的方式提供讀者藉此知道他人的想法與經歷。

 

 

 

 

愚人節跟小說的精神互相呼應的是,提醒人們不要老是以為自己是世界中心,而把自己封閉起來,離真正的人生、人生的可能性更遙遠。小說會刺激、提醒我們,喚起我們的好奇,擺脫自我中心,開放自己去學習更多的經驗。因為有小說跟小說家的存在,將這些經驗如此簡單的送到我們面前,讓人能直接進入、直接吸收。當我們打開傑克倫敦的《白牙》,我們不需要到荒野,就可以進入動物的心情跟感受中,在這一點上面,小說是沒有任何其他東西可以取代的。

 

 

 

 

文學與香格里拉

 

 

近日才從北京回來的小說家蘇偉貞同意楊照的說法,人生不要以自己為中心。不過,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重點。她先以波士的話語來對小說下註解,她認為如同波曾說過的:「小說沒有約定俗成的詞彙。」因此也沒有立竿見影的方法來即刻表達自己想表達的事件,而必須經過時間的抽離。舉例來說,當她開始寫作小說,獲得聯合報小說獎的經歷,只是讓她了解到,這是一種快速到達一個被稱為文壇的中心點的方式,對個人的成長或者人生有什麼影響,剛開始的時候並不知道,但在前進之中會慢慢了解,雖然,並不見得會出現確定的答案。而當她回頭看寫作之路時,她可以很確定的說,好的寫作有兩個重點,一是最好保持一個距離,二是要打破成規跟次序。

 

 

 

 

她說在北京的時候,曾經聽到一群人在談論他們生活中的事件,但有趣的是,這些事件聽起來竟類似、接近文學世界的描述。其中有個人談到他在中俄邊界綏芬河畔的故鄉,因為中俄重新劃分邊界,當他這次回老家的時候,他的爺爺領他去一個山頭,指著左邊的小鎮對他說:「那是我爺爺的墓,現在那個地方卻成了外國,而我爺爺變成外國人了!」講完之後就嚎啕大哭。因為重整疆域,讓他有形的生活產生變化。另一個故事是一個到北京念書的台灣女孩,趁著暑假,身上只帶兩千元人民幣,就隻身旅遊大陸西北,一路上靠著搭便車節省交通費,有時候遇上不懷好意的大叔,她藉由語言巧妙化解危機,遍走新疆等地。在一般概念裡,大陸西北地方的人是很蠻橫的,她卻可以平安完成這趟旅行,因為她打破人生的成規、次序,以及人跟人之間的距離。而第三故事聽起來有點感傷,描述一個住在傳說中的香格里拉的傻子,有次他接了一筆生意,載客人到昆明,在那裡他看到一個不一樣的世界,發現許多香格里拉沒有的東西,但是,當他想回到香格里拉的時候,他以為不管哪一個方向哪一條路,都可以回去,因為在他的概念中,這世界沒有所謂其他的地方,因此他越走越遠離香格里拉,一直到現在,他還在到處問人,怎麼回到香格里拉。

 

 

 

 

她又特別舉出卡爾維諾的《樹上的男爵》,來說明為什麼寫作必須要跟人世或者所有事物保持距離。故事中的主角,在十二歲的時候跟父母發生嚴重衝突,於是跑到樹上去,發誓永遠不下來。他就在樹上受教育、讀書、談戀愛、寫作、看人類世界的轉變、革命的國家改朝換代。到了六十五歲,當大家以為他生命即將終了之際,卻從遠方飄來大汽球,他縱身一躍,跳到汽球裡,人們不知道他到底是死亡了,還是繼續漂流,但對那些一輩子跟他保持距離的人來說,他無疑是永生了。

 

 

 

 

小說家提供的服務,就是發現不同的世界

 

 

蘇偉貞說完這個故事,楊照反問大家,是否相信這個故事的真實性?在他看來,小說是「一連串的謊言」,雖然社會中所有道德規範都強調「要說真話」,但是小說卻給予少數人說謊的執照,「但取得那個執照,你就有最大的自由、特權,人們付錢給你,讓你去講一堆稀奇古怪的事情。」所以,小說有個很重要的命題就是「小說是假的」,這社會文明給小說作者的任務與特權,就是去欺騙世人,純粹的要世人相信明明不存在的可能存在。小說家提供的服務,就是發現不同的世界。小說好壞最重要的判別就是它是否探索人類可能的邊界,好小說需要永遠符合兩個條件,一是書寫一般人無法理解與想像的世界,二是要讓看起來奇怪的、不可能發生的事情,能被讀者接受。

 

 

 

 

閱讀小說或者懂得利用小說的人,不需要實際去經歷,一輩子就比別人多了很多不同的東西。而對寫小說的人來說,透過小說、虛構、幻想的方式,才能接近內在最真實的部分。「小說其實並不需要真實,它只是讓人了解一些事情,」蘇偉貞說,「人生中獲得與付出往往並不對等,我們需要的或許不是長壽而是想知道另外一些事情。」清醒,或者理智如同我們者,更是應該走入文學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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